第一卷 第 18 章 渐近
秦啸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赶忙垂下了头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着谢昭到了溪边,许是她在这里,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想要与她靠得更近。
秦啸知道谢昭虽则是他不能亵渎的存在,但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他也觉得很是满足,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心情。
谢昭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秦啸,她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女孩,秦啸看向她的目光闪着耀眼的光华,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而这代表着什么,她很明白。
可奇怪的是,谢昭并不觉得反感也不讨厌,也许是知道俩人之间并没有那种可能,略一深想她反而坦然了。
也许秦啸也是明白俩人之间的鸿沟,即使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永远不会付诸于口,那种期望中而又带着点无望的心情,不禁让谢昭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无可否认的,秦啸是优秀的,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若是他们家世相当,或许还有那方面发展的可能。
可眼下,即使谢昭不介意他的身份地位,俩人也是断无可能的。
“姑娘,您怎么了?”
墨玉唤回了谢昭的神思,她不禁有些失笑,怎么想着想着竟是出了神,这倒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想到男女之事,不觉有些好笑。
秦啸也抬眼看她,目光温和中透着关切,谢昭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微微红了脸,将头撇向了一旁,好在夜色中大家也看不真切,她只微微颔首道:“今日谢过秦校尉,我先回去了!”
“我送县主!”
秦啸怔了怔,这才让出一条路来,看着谢昭主仆走在了前头,这才与宋队长礼让了一番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宋队长对秦啸夸赞不已,“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刚才我已经查看过,那样的力道,又是那样远的距离,也就只有秦校尉能一招中的,若是换了我……”宋队长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看来回头若是不勤加练习,我这队长之职也是徒有虚名了!”
“宋大哥言重了!”
秦啸此刻已是无心与宋队长寒暄,只略微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紧紧地追着前面那抹身影,心里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他怎么觉着刚才谢昭的举止有些奇怪,这让他的心忽上忽下的,莫不是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是鄙视还是不屑,亦或是对他的同情?
秦啸越想越觉得今日逾越了,若是他如从前一般,说不定还能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但若是这层隐秘被揭破,这让他今后如何自处?
不过秦啸的想法却是多虑了,因为第二日见了面后,谢昭待他并无二致,客气里带着几分欣赏与好感,并没有将他一味地排斥,这让秦啸微微松了口气。
在护送谢昭回程的路上,俩人甚至还隔着车帘闲谈了几句。
谢昭也了解到秦啸原籍在太原郡治下的阳曲县,因靠近秦岭淮河一带近南方地界,父兄几个便在南齐投了军,按理说他们或许还属于北人,只是在当今两国治下对于边界的划分不是那么明显。
如今他父亲在南齐军中已经升至五品的宣威将军,这已是庶族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升是不可能了。
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已出嫁,一个妹妹还待字闺中。
绿珠听了便在一旁直笑,“秦校尉就是实诚,咱们姑娘还没问呢,他这就将家世交待得清清楚楚了。”
“论家世人品,秦校尉在庶族中也算是不错了。”
谢昭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又在跟前的两个丫环身上睃了一圈,绿珠与墨玉的样貌都是不差,若是配上秦啸……
这想法一起,谢昭便直觉地摇了摇头。
按理说一般庶族就是娶个士族贵女身边的丫环也是巴不得的,可秦啸却不应该是这样的。
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给他回应,反而便将身边的丫环许给秦啸,她这是补偿秦啸呢,还是看不起他呢?
谢昭既是有心报答秦啸的两次救命之恩,又觉得不能轻易做出点什么,秦啸虽然是庶族,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从他对待李郁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或许慢慢再看看吧,她不能达成他心中所愿,或许能在仕途上帮衬一把也未可知。
“不错是不错,不过……”
绿珠与墨玉对视一眼,她们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就算在府里配个小厮和管事,那也比嫁给庶族要强,这也是当时普遍人的想法。
“不管秦校尉如何,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后你们见着只有客气礼敬的份,万不可怠慢!”
谢昭正了正神色,她不能纠正这个时代人们的想法,那么也要努力做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这样想着谢昭心中微定,回到谢府后便开始着手打听,要怎么样做得不着痕迹,不能让秦啸觉得是平白得来的好处不稳妥,又要让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受到重视才得以提拔,这却是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地来。
而这几个月来,每逢初一谢昭还是照旧要到慈安寺走上一通,若无意外秦啸总能适时地出现承担起这护送一责,有他在身边跟着,连宋队长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但也不能因为秦啸的出现就懈怠了下来,得闲时宋队长也要与秦啸切磋两下,以求技艺得以精进,俩人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地亲近了起来。
“眼瞅着要到冬天,流民又开始多了起来,挨饿受冻,我真怕他们撑不过这个冬天!”
谢昭与秦啸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如今俩人渐渐熟识起来,倒是能如朋友一般闲聊几句。
“县主所虑甚是。”
秦啸点了点头,眸中也现出一抹担忧,“虽则建业城周边的流民被清剿了不少,但如今隆冬将至,又有流民从北而来,若是建业城呆不住,便会沿河而下往周边县城走,如今已是越积越多……”
谢昭秀眉微蹙,“朝廷虽然有心救助,但无奈国库空虚,要救也只能救一部分人,而若是救助不公,就怕灾祸一发便不可收拾!”
这些流民也是无辜,不可能一味地杀伐,再说如今南齐皇帝也秉着仁慈之心,万万做不出此等暴行,但若撵走,撵出一地又至另一地,横竖是在南齐的土地上,他们是断断不会再回北魏。
“北魏如今战火雄雄,听说好些胡族也借机生事,更有匈奴侵入燕门关烧杀抢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秦啸说罢面色沉沉,双手不觉紧握成了拳头。
身为武将自当保家卫国,虽则北魏与他们如今是不同的属国,但到底都是华夏儿女,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胡族乱华,匈奴肆虐?!
“如今乱像已成,我是怕南齐也保不了几年太平了。”
谢昭转头看向秦啸,清亮的明眸此刻也罩上了一层阴霾,看着让人揪心不已,只想抚平她眉间的那抹忧愁。
“县主多虑了,如今陛下治世清明太平,朝中官员也一心……”
秦啸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谢昭,便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又见着谢昭眸中已然不信的光芒,不由便收了话头,抿唇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拼了性命,卑职也必定会护县主周全!”
“我相信你!”
谢昭牵了牵唇角,与秦啸相处得越久便越能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他生性正直豁达,却又没有那种拧不过弯的固执,适当的时候也会变通,能够听得进他人的意见,又有自己的主见与决断,绝对是个人才。
若放在乱世里,能得机遇左右,说不定便能成就为一方英豪!
别看士族如今还能安然享乐,夜夜笙歌,如果真到了战乱的那一天,指不定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如秦啸这般的庶族将领。
谢昭虽然不想见着那一天的到来,但又不得不担忧,若是照着局势的发展,恐怕战火的烽烟总有一天会漫过长江,将南齐也包围在这雄雄烈火之中!
秦啸扯了扯唇角,谢昭对他的信任无疑已经是一种最大的鼓励,为了她就算肝脑涂地,他也绝无怨言!
秦啸看向谢昭的目光透着温和,“县主,年后我与大哥便要回去一趟,怕是不能再护卫你去慈安寺上香了。”
俩人又继续向前走着,绿珠墨玉甚至连同宋队长都只能落后他们一段距离,没有人上前来打扰,却又紧紧跟在后面,这种模式已经形成了一段日子,而大家也习已为常。
宋队长虽然起初还有些惊诧于谢昭对秦啸的赏识,但也不可否认秦啸确实与别人不同,且每每言之有物,若是换成他们这种大老粗,哪能与县主聊到一块去呢?
绿珠与墨玉心里也是纳闷了一阵,但也知道谢昭绝对不会对秦啸生出什么别的情愫,顶多就是欣赏他的才干罢了,这样一想才略微放了心,也就由得他们了。
“喔?”
谢昭脚步一顿,微微挑了挑眉,“那几时再回建业城?”话语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舍。
这段日子以来也幸得有秦啸陪伴在左右,谢昭心中的担忧与愁苦也有了倾诉的对象,俩人虽则一月才能见上一次面,但一来二去已经不感生分,谢昭又清楚如今的局势变化,知道交好秦啸将来对她只有好处,再说又真是欣赏他的为人,如今才会亲近了许多。
“这个还不知道。”
秦啸摇了摇头,要离开谢昭他也很是不愿,可父亲来信催他们回去,李郁这边也已经看他不顺眼处处给他小鞋穿,在这里他恐怕确实呆不下去了,可看着谢昭眼中的期盼与不舍,一顿后又道:“若是县主有事寻我,可至城东桂安巷,那里有我秦家老仆常伯在,有事可托他给我捎信来!”
“好!”
谢昭这才点了点头,“就是上次与你送礼的地方?”
“对,就是那里。”
秦啸与谢昭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了彼此第一次送礼收礼的情景,俩人都笑了起来。
“那块松山墨可还得用?”
谢昭步伐轻快地向前走着,秦啸亦快步跟了上来,唇角含笑,“县主所赠,自然是得用的。”
“还有那包瓜片,你又是否是按着我写的方法品的?”
谢昭眨眼一笑,眸中透着一抹狡黠的亮光,这个时代的人恐怕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喝茶方法,用沸水直接冲泡了茶叶来喝,总觉着是带了一股微涩感。
“刚开始不曾。”
秦啸摇了摇头,“常伯按着惯常的法子给我煮了一壶,后来发现你留下的冲泡方法我又自个儿试了试,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不觉得苦吗?”
谢昭转头看向秦啸,一双明眸晶晶亮亮,那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别骗我!
秦啸不由失笑,他从来没想过除去矜持与高贵,谢昭还有这样俏皮活泼的一面,恐怕是别人都没有见过到的,心中不由一阵满足欢喜,只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开始是有些苦……可我总相信人生百味,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县主你说是不是?”倒是将这问题扔给了谢昭,甚至隐含着一丝试探与期许。
谢昭微微一怔,旋即转过了头去,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会解释,不过我却是爱这苦味的,能吃苦的人,方才能学会珍惜!”却并没有正面回答秦啸的话。
其实最初谢昭只是带着一种想要提携秦啸的心思才会与他有所交往,可随着近一步的了解,她才发现俩人有许多共同之处,这才越聊越投机。
到了今天,甚至她都不太清楚自己对秦啸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她很珍惜俩人在一起的时光,这是友情还是什么,她不知道。
等着在寺庙里用过朝食后,谢昭的牛车才往建业城而去。
知道秦啸要离开,谢昭想了想还是吩咐墨玉给他准备了好些可随身携带的吃食,又将前几日让绿珠缝好的大毛袜子并护膝与手套也一并给装了几双送去,北方气候寒冷不如南方暖和,秦啸是要回驻扎在边防的军营里,这些东西也是必备的,就怕他们男人自己粗心给忘记了。
“县主事事周到细致,秦校尉收到这些东西只怕要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绿珠在一旁笑着吐了吐舌,谢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会让人告诉他那些东西是你缝制的,也好表明你的一番心意可好?”
“县主取笑奴婢,奴婢才没有那想法呢!”
绿珠噘嘴轻哼一声,颇有志气地昂起了头,秦啸又不是她喜欢的那款,再说这人只有在他们家姑娘跟前才有几分笑脸,对上别人可就是个面瘫,她才不会喜欢这种男人。
“行了,姑娘知道你的心了。”
墨玉看了看谢昭的脸色,赶忙将绿珠往外推,“早些办了差使回来交差,我给你留着饭菜!”
若说别人不知道自家姑娘心头的想法,可墨玉却能隐约猜着几分,即使姑娘没有真的看上秦啸,但对她来说秦啸这个人也是特别的存在,自然容不得绿珠拿来开玩笑。
别看姑娘那不轻不重地一刺,其实已经隐含了几分不悦,偏巧绿珠这丫头却听不明白,墨玉只能干着急。
“这敢情好,还是墨玉对我最好!”
绿珠一听有吃的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对着谢昭行礼告退,开开心心地去城东桂安巷送东西去了。
“姑娘,绿珠也是有口无心,您别放在心上。”
墨玉想了想,还是为绿珠说了句话,不然这丫头连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也不知道,平白地惹了主子厌弃。
“我知道。”
谢昭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随手拿了一本身旁的书册翻看了起来,只是她目光虽然凝在册上,可思绪却全然已经超脱了出来。
这时的谢昭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刚才她那样说绿珠,何尝不是在说自己,或许她对秦啸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朋友范围,任其发展下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