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的斥候,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排除万难,摸清了刘兵的动向。据称,刘将黄权,率领精兵数千,据称上邽。而刘备的大纛,则被发现出现在卤城,也就是上邽到祁山堡之间的一座小城上。
“祁山堡扼守汉中连通陇山之要道。刘备屯兵上邽、卤城,一能缩短粮道,二可随时撤回汉中。”杨秋在沙盘上摆放着兵俑,并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反馈给黑齿影寒。
现在,梁军的主力距离上邽还有四十里,而先锋马铁部,甚至已经越过了上邽,只要黑齿影寒下令,他们便会引兵南下,直扑卤城的刘备而去。不过,这道军令显然是不会如马铁等所愿的那样,立刻下达的。因为刘兵的布置,已经成功地令黑齿影寒皱起了眉毛。
黄权率兵屯驻上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从陇上而来的官道,在上邽这里,会一分为二,一条蜿蜒向西北,经洛门进入陇西郡境内,这条官道,也是正在狄道跟仓慈、杨阜交兵的张飞,撤军退还汉中的必经之路。因此,黄权守住上邽,最大的用意,就是保证张飞不会腹背受敌。
但问题是,刘备为什么要呆在卤城?要知道,这卤城的城池,可一点不比上邽雄伟,只不过是一座小堡坞而已,四遭虽有险山,但也不能作为卤城的屏障,因为从上邽南下的官道,是可以畅通无阻地延伸至卤城的。
而且,在目前刘兵兵分多路的情况下,刘备最为大军统帅,要想更好地指挥全军,其驻地选择的第一要求,就是道路便捷,但这卤城,可是一点不沾,因为它只有一条道路,可供连通外界,而这条道路的起始点,则是在上邽,终点则在祁山堡。换句话说,在卤城的刘备,要想指挥在狄道的张飞兵团,要么就冒着穿越交战区的危险,走上邽道。要么就要绕一个大圈子,经祁山堡,折返洛门,而后再往西去狄道。
“上邽虽有刘兵据守,但数量有限,可遣别将围之。而后大军主力南下,围攻卤城。兴许,可一举擒获刘玄德!”杨秋边用推子将兵俑推向卤城,边握紧右拳,似乎在他心中,对攻下卤城,生擒刘备,已是志在必得了。
“郭将军所部,现在何处?”黑齿影寒却没有立即回应杨秋的话,而是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前日有报,已过街亭。”
郭淮率领的,是驻扎在三辅的梁兵,这部分兵马,由雍州州兵及匈奴、鲜卑义从组成,总计也在万人上下。待到他们加入战场,上邽一带的梁刘兵力对比,就能达到一比一了。
“卤城与上邽,皆非屯大兵之地。”黑齿影寒坐着的地方,虽然离沙盘有一定的距离,但也丝毫不妨碍她,评论这卤城与上邽的地势,“刘玄德麾下步骑,不下三万,而此二城可屯驻之兵,合计不过万人。其他人会在哪里?”
杨秋一听,登时眉毛一皱,如此说来,他确实是疏忽了。因为,就算刘兵是“败逃”至此,一路上军士的逃亡,也不可能会有如此之多。这么说来,这多出来的两万刘兵,一定是被刘备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们能够去哪里呢?
“陇上山峦交错,刘兵欲藏,我军也难以寻找。”杨秋纵使在凉州生活多年,但对这陇上的群山,也还是觉得陌生,因为这里的山谷,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别说两万兵马,就算是十万大兵,也能给你藏个严严实实——要不然,这羌氐的叛军,也不至于能够凭借这小小的陇上一地,跟天汉的十余万大军,相持百年了。
但黑齿影寒对此,却是一点也不苦恼,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不是想躲吗?好,我就逼你出来!
“传令马铁,屯兵上邽,做攻城之备。”
“诺!”
黑齿影寒决定,对上邽动手,因为这上邽的道路,是可以直通临洮的,换句话说,只要梁军能够重夺上邽,就能断了张飞部的后路,到时候,张飞别说全歼仓慈部了,再不跑快点,只怕自己就要交代在陇西了。
攻城的手法,有千百种。其中,最容易实现的,有三种,分别是蚁附、冲车、暗道。而经过商议,梁军最后决定,采取蚁附与冲车之法,来击破上邽城。之所以弃暗道不用,是因为上邽四遭,有一条刘兵开挖的护城河,此时河面虽已结冰,。但河底究竟是什么状况,梁军还不得而知。故而,就放弃了这风险最大的暗道之法。
“上邽经贼兵加固,已是坚城。单用蚁附之法,必然损失惨重,故依秋愚见,我军可配置井阑,以击之。”
所谓井阑,就是一种可以移动的箭楼,这种箭楼分三层,高越八九丈,对敌之面包裹厚牛皮与大木盾,以增加防御。而它的作用,就是让弓兵能在比守军更高的地方,朝守军施放箭雨,以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当然,这井阑也是有弱点的,那就是身躯笨重,行动迟缓。
“井阑、霹雳车、云梯、冲车。有此四者,何愁上邽不破?”黑齿影寒微微一笑,“传令,大军分作十部,明日辰时,由西、北、东三面攻城。”
“诺!”
之所只从三面发起进攻,除了兵法上说的“围三缺一”外,就是黑齿影寒也需要黄权将上邽告急的情况,告诉百里之外的刘备。以迫使刘备调动兵马,进而露出破绽,或者说,让黑齿影寒能够从中判断出卤城的虚实。
黄权很快就领教到了,什么叫可怖。自辰时起,数不尽的梁军兵将,便从大营之中扑出,推着云梯车、霹雳车、井阑,在无穷无尽箭矢、巨石的掩护下,如同来自幽冥的恶鬼一般,扑向上邽城。
梁军是骄傲的,因为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们在魏王梁祯、大将黑齿影寒、梁琼、张郃、张燕、郭淮等的率领下,灭公孙、平袁绍、剿鲜卑、讨西羌,军旗所指,无有不臣。当然,其中也有数败于孙刘的惨痛回忆,但在辉煌的战绩面前,这惨痛,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此刻他们不就正要在刘备这里,夺回他们在赤壁失去的胜利吗?
战斗是在辰时正开始的,到了辰时二刻,上邽的东墙便“轰”地踏下一个角。可别小看,这缺口只有三丈见方,但若是不能及时堵上,这三丈的缺口,足以致命!梁军显然知道这一点,因此,城墙方塌,上千梁军,便在氐王强端的率领下,嚎叫着冲进了上邽城。
胜利的光辉,似乎已经沐浴在每一个梁军将士身上,因为这上邽城,显而易见地,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不,最多三刻钟,上邽的城头上,便将飘满梁军的战旗。
只是,所有的梁军,都错了。因为这一次,他们对面的刘兵,确实顽强。刘备的从军岁月,一点也不见得比梁祯短。而且,他所历经的苦难,远比梁祯要多得多。但他却愣是凭借自己的坚持,一点点地,从无到有,拼出了今天的基业。
若说,梁军的强大,来自于他们骨子中的骄傲的话。那么,刘兵的善战,就来自于他们心底里的顽强。是啊,若不是有着过人的顽强,刘备的兵,又是如何能在当年那一次次的全军覆没,一次次的东躲西 藏之中,仍旧紧紧地团结在刘备身边,并一直熬到,如今的虎踞西南的?
当强端率领上千氐人,闯进上邽时,他们看见的,不是慌乱的溃兵。而是队列齐整,刀枪如林的精锐!不错,在城墙崩塌的那一刻,城中的四百白毦兵精锐,便在王平的率领下,拦在了缺口之后,他们将用自己的鲜血与肉体,铸造出第二道城墙。
“轰”两支劲旅狠狠地撞作一团,当即就掀起了几丈高的血雨。强端握着比他还高的大刀,蛮横地在白毦兵中左冲右杀,所到之处,无有生者。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自己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白毦兵不但没有溃散,反而越凑越紧!他们灵巧地分成数队,从阵型松弛的氐人之间穿梭而过,并渐渐地,将他们从中截断,以达到各个击破之效!
“报!贼兵甚勇,接应强端之兵皆被王平击退!”斥候的报告,犹如一盆冷水,浇在黑齿影寒头上。因为,要想将缺口不断扩大,就需要不断地往这个缺口之中填充兵力,直到守军支撑不住,彻底溃散为止。同理,要想将缺口堵上,就要先想办法,将突进缺口之中的敌军,与接应他们的援兵隔绝开来,而后再一点点地蚕食,乃至歼灭冲进缺口之中的敌人。
“什么?”黑齿影寒大惊,因为即使是她,也预料不到,刘兵竟会是如此顽强,乃至于连城墙都坍塌了,竟然还在死战,“这王平竟如此悍勇。”
“是条汉子,将军,就让铁去会会他!”一旁的马铁,早等得不耐烦了,因此,一听斥候报急,就跃跃欲试道。
“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