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攻破一座坚固的堡垒,一是让堡垒之中的人变心。二是攻打这堡垒中的人,不能不救的地方,以达到,将堡垒之中的敌人,调出来的目的。至于如何寻找这必救之处,并在此施加压力,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法正将目光,落在了凉州的西部,也就是河西四郡上。此四郡,归附魏庭尚不到半年,人心,更是浮躁难安。因此,在法正看来,在河西生事,是十分容易的。
“河西与关中,并不连通,况且,我军粮草亦不足以平定河西四郡。”刘备显然并不赞同法正的看法,因为在刘备看来,现在值得他分兵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能给他的大军提供足够的粮草的地方,但显然,放眼整个凉州,都找不到任何一地,能满足这一条件。
但法正,自有良策来说服刘备,毕竟作为谋士,必修之课,就是说服自己的君主,让君主依照自己的计策来行事,不然,又何以称得上这个“谋”字?
“河西四郡,统辖于敦煌。”法正一边点着沙盘上的河西四郡,一边给刘备分析道,“敦煌太守,叫仓慈。其人并不通晓兵事,但能聚拢人心。”
“倒是个人才。”刘备眉毛一挑,点头道。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人才的标准只有两个,一是能上马御敌,二就是能下马安民。显然,仓慈就是“安民”方面的强者,结合现在的局势,这仓慈,就是魏庭稳定河西的关键人物。
“若是仓慈有危,梁霜必然难以安坐于街亭之中。”法正说着,右手忽然落在一个叫狄道的地方,“狄道,地连河西与河东。若得此处,便能切断河西与关中的联系。”
“狄道守将,叫杨阜。守军亦有五千,背后,更有一万多河西贼兵,可以支援。”刘备一口气在沙盘上插下十多面旗帜,以让法正对河西四郡的梁军兵力,有一个更为清楚的认知。
“仓慈以敦煌太守,掌河西四郡军事。杨阜,不得不受命于他。”刘备说的话,法正当然能够考虑到,要不然,也不敢号称“谋士”了。
在乱世,想要安定民心,这个人就必须得杀伐果断,要是优柔寡断的话,别说安民了,只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而仓慈在这半年的表现,也很好地证明了,他就是这种“杀伐果断”的人。因为他自上任以来,就以雷霆手段,铲除了上百家在河西四郡作威作福三十年的豪强,以及跟他们沆瀣一气的敦煌都尉。
“只需我军设计,让杨阜与仓慈意见相左。便可令仓慈出错。”法正边说,边露出阴险的笑容,而这笑容,正是源之于他的自信。
“何计?”刘备显然认可了法正适才的话。
“让仓慈知道,梁霜已身染重病。”
仓慈是黑齿影寒提拔上来的人,按照此时的风气,黑齿影寒便是他的恩主,而他则是黑齿影寒的故吏,而故吏对恩主的态度,必然是像臣子对待君主一样的。那就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也就是说,只要让仓慈知道,黑齿影寒因刘备接连不断的进攻,而身心俱疲,神体俱坏之后,他是一定会去思考,如何击败刘备,至起码,也得让刘备将注意力从街亭转移到别处的。
那如果,刘备此刻,就让义弟张飞领兵进攻狄道呢?虽说狄道属于仓慈的防区,但为了报答恩主之恩,仓慈显然,也是愿意这么做的。
“传令翼德,率兵一万,即日出兵狄道,限十日之内,攻破此地!”刘备狠狠道。
“只是,这狄道亦是坚城。若是我军又受困于狄道,只怕便要粮尽而退了。”刘备叹道。
法正一听,立刻急了:“主公!此刻正是定大业之机,主公当如当年取汉中那般,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如此,方才获胜。不然,只怕要在这巴蜀之中,苟且一生!”
作为一名合格的谋士,法正知道,什么时候该谆谆善诱,什么时候该用激将之法。而此刻,显然就是用激将法的最好时机,毕竟在这种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方才有可能出现转机的时候,你要不扯上刘备此生的执念,他是万万不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刘备皱着眉头,在房中来回独步,良久才猛一击掌,厉声道:“好,就依法先生之意!”
张飞领精兵一万,连夜向狄道进军的消息,以比那春日的野火还要快的速度,传到了狄道,甚至在一日之后,便传到了禄福县。禄福,乃是酒泉郡郡治。当日,仓慈接到黑齿影寒的任命,让他都督河西四郡之后,他便将治所,从敦煌移到了酒泉,以便更好地,统辖四郡,并防止四郡中的野心家,与刘备相勾结。
仓慈认为,刘备北伐凉州,是志在必得的,因为根据各地梁军的上报,此番北伐,刘备的总兵力,当在八万上下,而这,几乎是蜀地能够供养的军卒总数。当然,八万军卒看着多,但对这偌大的凉州而言,也还是算不上什么的。
所以,刘备自从出祁山之后,便极少分兵,从来都是举兵一处,以攻破梁军的战线的。而街亭,就是横在刘备与关中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因此,哪怕是不知兵的人,都知道,若是刘备真欲攻取街亭,此刻最最不该做的,就是分兵别处。
但刘备,偏偏这么做了,而且还一挥手,就是麾下的头号大将张飞,以及最为精锐的一万军卒。因此,在仓慈看来,张飞此番矛头所指之处,便是刘备的下一个目标所在——狄道!
“传令各郡驻兵,即刻集结。限日赶赴狄道,以迎战张飞。”仓慈猛地一合军书,沉声道。
“诺!”军吏领命而去。
军吏走后,仓慈不由得长舒出一口气:刘备,你终于来了。
事实上,仓慈也一直在等待机会,一次能够将刘备击败的机会。现在,这机会终于来了:只要杨阜能够在战阵之中,击败张飞,刘备便只能灰溜溜地,退回汉中了。
仓慈点起河西四郡之兵,总计有一万五千,加上在狄道的五千守军,合计共有两万之多,从数量上,便已压过了张飞部。而杨阜,在仓慈眼中,悍勇已是不亚于张飞,论计谋,更是略胜之。因此,在仓慈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替杨阜筹备好粮草,而后便是静待捷报了。
但怎知,仓慈前脚刚将一万五千大军交到杨阜手上,后脚杨阜便送来了军书。而这军书上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规劝仓慈,切勿将两万大军,汇聚在狄道。更不要谋求,与张飞决战。
仓慈一听,立刻怒了,因为在他心中,这狄道之战,已不仅仅是将刘兵挡在河西之外这么简单了,而是替他的恩主黑齿影寒,解燃眉之急!战事,对一个将领,尤其是一个肩负全军生死的将领的摧残,总是超出常人想象的。尤其是在,这个将领此刻,还身体有恙的时候,弄不好,战争尚未结束,这人,便已油尽灯枯了。
“府君,杨阜熟知兵事,所言或不合常理,但绝非诳语。在下以为,当依杨将军之言行事。”仓慈的副手,对杨阜的建议,似乎很是认同。
仓慈先是眉毛一皱,而后忽地问道:“依你之意,杨将军之计,可行?”
“可行。”副手应道。
“不成。”怎料,仓慈却是微微摇头,“狄道地势开阔,绝非一夫当关之地。如今,张飞兵一万,杨将军兵不过五千。人数上,便是劣势,若是不增兵,谈何却敌?”
仓慈虽然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但自从接受了都督河西四郡这一重任以来,他也确实在不断地修习兵法,以弥补自己在这方面的短板。而一个人,要想修习兵事,第一课,必然是理论。
而理论,则是“兵事”这门学术,送给每个学员的第一把双刃剑。因为它,是兵事的基础,所有的一切实战,都必须在它的基础上进行。但若是不知变通,理论,便会拽着这位学员,以及他掌管的部曲一并,坠入万丈深渊之中。而凡是犯了这种错误的将领,在历史上,都有一个共同的评价——纸上谈兵。
在仓慈的执意要求之下,一万五千大军,还是在一月之中,从河西四郡,陆续赶到狄道前线,交到眉头越锁越紧的杨阜手中。
杨阜的作战经验,远比仓慈要丰富,因此他对刘备的意图,也看得更为清楚——刘备极有可能,是想通过在另一个地方,开辟战场的方式,来调动固守街亭的梁军。
街亭跟狄道,虽说是一东一西,但却都是凉州要地,一者连通关中,一者连通西域与草原。而西域与草原,则代表着财富与盟友——通过丝路,可以从西域获得巨量的财富,而利用这些财富,则能在草原上,买来坚定的盟友。
毕竟,比起天寒地冻的塞外荒原,以及随时会死,但收获却总没个准数的南下劫掠,无论是鲜卑,还是匈奴人,都更喜欢通过当汉地的佣兵的方式,来获取财帛。
但就凭刘备此刻,能够调动的资源,他真的有能力攻下狄道吗?杨阜的答案是不行,但也有可能。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若是狄道的守军只有五千的话,就算刘备攻下了狄道,想要打通丝路,他就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将河西四郡,一个个地打下来。但若是四郡的兵马,都汇聚在狄道,那就是另外的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