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之所以大惊,并不是因为忌惮张杨的兵力有多雄厚,而是因为,张杨是第一个依附梁祯的前反董卓联盟的成员!尽管,张杨在几年前的讨董战争中,也没有出过什么力,且这反董卓联盟也早因董卓之死而解散,但张杨公然投靠梁祯的行为,影响也是非常恶劣的。
因为袁绍的敌人,从来就不仅是幽州的公孙瓒,还有以占据了南阳、汝南、江淮一带的袁术为首的河南群雄,从面积上看,袁术的领地并不大,但他占领的这几个地方,尤其是南阳、汝南可都是人口百万的大郡!
而张杨跟刺杀董卓的功臣温侯吕布是同乡关系,而且张杨当初之所以跟袁绍不和,就是在是否杀掉吕布这个问题上闹的,现在张杨投靠了梁祯,那是不是意味着,梁祯可以借助张杨的关系,跟刚刚偷袭曹操得手的吕布建立关系?从而将自己的影响力,扩散到河南地?
要是再在这个时候,梁祯公开董白的身份,并与之联姻,那是不是可以借助董卓的余威,招揽西州诸将,从而一步登天?如果梁祯真的那么做的话,那他自身的实力,绝对会膨胀许多倍!
袁谭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这种可能的威胁,前方,管统跟杨丑的部曲已经交上了手。杨丑跟管统都是猛将,都是冲在队列的最前面,因此两人几乎是毫无疑问地撞在了一块。只见:铁枪如灵蛇吐芯,马槊如晚秋飞花。灵蛇吐芯,寒星闪闪;晚秋飞花,银光阵阵。
周遭众兵丁只听得兵刃相交之声不绝,却还里还能从刀光槊影之中辩清自己的主将?
“盾兵一排,弩手二排,枪手三排,弓手四排。听鼓而进!”眭固大刀一举,喝道。话音未落,脚下的大地便开始发颤,那是一千只双铁脚同时跺地,而发出的怒吼,声音足以盖过洪河的波涛。
“仲治兄,梁贼的材官压过来了。要是管校尉被他们缠住,只怕凶多吉少!”袁谭早已弃马登车,因此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混战的骑士后,那逐渐逼近的材官大阵。
辛评就站在袁谭身边,不过他的目光比袁谭看得更远一些,他看到了三里之外,张杨的本阵!
“都督可曾听闻,围魏救赵之事?”
袁谭一惊,踮起脚跟,目光一眺,却立刻摇了摇头:“不成,张杨本部,有数百骑,我军的材官,哪是对手?”
确实袁谭的中军虽说有上千人,可都是材官,若没有充分的准备,根本就不可能跟骑士抗衡。
“某的意思是,张杨所部,明明还有进攻余力,可为何,却是止步不前?”辛评左手握着自己的佩剑,右手指着张杨的大纛,“若某是张杨,定会令一骑将,率这数百骑,猛攻都督的本阵。”
“啊?仲治兄的意思,张杨踌躇不前,是有所顾忌?”
“依某观之,张杨与使君不和,除了吕布之外,恐还有不得志之故。可为何此番,他会倾城以出?只怕是此刻,他军中正有一贵人,若是能得这贵人美言,日后就能在梁贼那平步青云。”
“某这就向大人通报,让大人速派轻骑相助。”袁谭道,“只是这管校尉所部,该如何?”
“都督亦可让材官上前相助。”
“就听仲治兄的。”袁谭说罢,手一挥,指挥自己本部的材官以及右翼吕旷的部曲,一并前压。
袁谭指挥大军前压,以求围歼杨丑跟眭固,这令张杨慌了神,因为杨丑跟眭固的部曲加起来,也就不到两千人,哪里会是袁谭麾下近五千步骑的对手?因此,他立刻向黑齿影寒请求,让熊罴屯的两百骑士也上前助战。
黑齿影寒却沉吟道:“府君可知,袁谭之软肋,在何处?”
“何处?”张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粮草。”黑齿影寒道。
“粮草?”张杨还是有点迷糊,“根据兵法,粮草与中军,相隔不应少于十里,且一旦前军遇敌,粮草便应就地安营。”
“可这魏郡乃一马平川之地,袁谭的辎重兵,难不成能在这几刻之中,筑起高墙?”
“只是,某不知袁谭之辎重,现在何处?”张杨明白了黑齿影寒的意思,并且同意了骚扰袁谭辎重兵的计划。
“我已派出斥候,不久,便会有报。”
果然,不过等了半刻钟,不远处便有两骑带着烟尘而回,报称,袁谭的辎重队,就在八里路之外的一处平地之中。看规模,有近千人,但披甲的卫兵,却只有百数,而且弓弩并不多。
张杨大喜,立刻请黑齿影寒调动她的骑士出战。
但黑齿影寒却将调动骑士的符节交给了张杨:“四郎重伤未愈,这一战,就全靠府君了。四郎在此,祝府君凯歌高奏。”
张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黑齿影寒肯将这符节交给他,就必然代表了她,甚至梁祯对自己的信任,自己若是做好了,日后自然会平步青云,可一旦自己做不好呢?这丧师之罪,可不是谁都承担得起的。
“传令下去,有不听府君将令之人,斩。”黑齿影寒对身边的沙华齐道。
“诺!”
“杨定不负将军厚望!”张杨抱拳行礼,然后抛下自己的大纛,领兵而去。
袁谭做梦都想不到,本就兵力处于弱势的张杨,竟然还敢分兵偷袭自己的粮草,而且还大胆到了仅剩下一队军士守卫大纛的地步。当然,这也要归功于袁谭的一个小失误——他太早地指挥自己的本部军加入混战,从而令战场中心四起的烟尘遮蔽了他跟辛评的视线,进而无法再观察到战场外的张杨的行动。
张杨领着熊罴屯的两百精骑,行步如飞,仅用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赶到了斥候所指的,袁谭军的辎重所屯之地。发现那里,果然有几百辆装满粮食被服的大车,有的已经头尾相连,而有的,还在被辅兵们用力推向自己的位置。
“他们在摆车阵。”沙华齐道。
“准备引火之物,我们烧了它。”张杨大喜,当即道。
所谓引火物,就是易燃的枯草、枯枝、捆成一捆点燃之后,直接抛到粮车顶上。当然,这个过程,都是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完成的,不过这对于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西州汉子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在沙华齐的建议下,张杨将两百骑士分成两部,一部先行围着尚未结连而成的车阵游射,以打乱袁谭军卫兵的阵脚,另一部分则趁机突进到离粮车不过十来步的地方,抛洒点燃的“火炬”。
袁绍所占的冀州,数百年来一直是中原腹地,根本就不产马匹,虽然袁绍在初平年间为了对付董卓,特意从幽州刘虞以及并州的鲜卑、屠各胡等部族处买了不少马匹,组成了一支自己的骑士,但他的骑兵毕竟太少。远达不到像梁祯那样,军军有骑的地步,因此,这袁谭用来保护辎重的,也不过是两百皮甲军士!
这些军士,一见到不知多少的骑士,踏着浓烟与狂尘而来,就被吓破了胆,再加上,用来抵御突袭的车阵又尚未连结而成,因此纷纷丢盔弃甲而逃,就算是部分欲死战到底的,也要么老远就被泼面而来的箭矢击中,惨叫着落地,要么被高速狂奔的战马蛮横地撞飞,再在半空中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解体成七八块。
“呼!喝~”
“呼!喝~”熊罴屯骑士冲锋的时候,嘴中总会不自觉地发出阵阵嚎叫,这点是跟他们的蛮族同行们学的,对瓦解胆气不足的一方的士气,往往有着奇特的效果。这一次,也不例外。在烈火与浓烟的“熏陶”中,在如同恶鬼般的咆哮下,袁谭的辎重兵要么双腿发软,连动都动不了,要么扔掉身上一切能扔掉的东西,不要命地往尚能看见一丝阳光的地方跑。
张杨也没有心思去追赶这些溃兵,因为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烧掉袁谭部的军粮,然后率军回援本阵,防止袁谭在得知军粮被烧之后,率领全军孤注一掷地冲击自己的大纛。
正在前线指挥大军欲围歼杨丑、眭固二将的袁谭,直到被惊慌失色的辛评连续戳了五下右腹,才终于将双目从如同波浪般变化着的第一线上挪开:“何事?!”
“辎重!辎重!”辛评一个劲地吼道,“没了!”
“没了?”袁谭大惊,“咻”地转身,一看,只见数里开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鸣金!鸣金!”袁谭道,“传令向东南方向撤!后军先退,中军次之,前军最后!五十步一停!”
东南,是与辎重所在地完全相反的方向,袁谭此举,或是为了防止军士们因看见东北角的浓烟,而陷入惊慌之中。
“诺!”
后军诸将校立刻指挥本部兵马缓缓后退,但一走够五十步,便停下来,反身构筑防线,以接应中军与前军。
中军收到信号后,也渐次往战场两边撤去,以从后军的防线两边绕过,从而到达后军之后。
最难撤退的是前军,因为前军已经跟杨丑、眭固的部曲死死黏在一块,根本无法脱身,而且中军一动,杨丑、眭固的部曲便立刻抓住机会,从前军跟中军的间隙之间插入,看样子,是要将前军合围!
“仲治兄,你先去吕旷那,跟他共同压阵,某救出管统便来!”
“诺!”
袁谭说罢,大刀一横,带着自己的亲卫策马直扑即将被包围的管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