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校尉一清点战场,好家伙,光是投降的军士就有七八千人,而且还有六千多匹仍能跑动的军马!

李傕充分展示了他的魄力,表示军马平分,不过他最后才挑。这一举动,立刻让众人折服,即使是麾下马军最多的郭汜,也不再开口争辩了。

紧接着,四人又发兵霸上,亮出徐荣的首级,推出被五花大绑的胡轸,要求营盘的守军立刻投降。

营盘的守军见徐荣、胡轸一个被杀一个被擒,哪里还有斗志?立刻开门出降。于是,大军又多了两千多名军士。

前后一计算,新丰一战,四个校尉连俘带斩,起码消灭了一万六千敌军,也就是说,王允手上能够野战的军队,一大半都折在这了。长安的大门,彻底向他们敞开了。

“段煨这小子在想什么,实在难以预料,我愿意领一支兵马,在弘农防备他。”张济似乎不打算参加长安的攻城战,主动要求担任这看上去没有什么好处的职责。

“左冯翔宋翼,右扶风王宏,皆王允同郡。若他们领兵来救,我军将极为被动。”梁祯同样不愿意参加长安攻城战,也是主动要求移屯别处,“我愿领兵驻守咸阳,以震慑此二人。”

“好,那就有劳二位兄弟了。”李傕豪爽地答应下来,“事成之后,你们该得的,一分都不会少。”

李傕能够允许两个校尉离去,是因为这些天来,董卓流落在各地的将校们,都纷纷率军归附李傕,因此现在他麾下兵众,已近十万,即使张济、郭汜、梁祯全部引军离去,对他也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李傕、郭汜二人率领大军将长安团团围困,一口气打了八天八夜,但都没能破城而入,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城中的叟兵突然叛变,打开城门,将李傕的军队放进长安城。

吕布虽然立刻组织部队跟李傕巷战,但终究因为寡不敌众而落败,临走前,吕布试图救走王允,然而王允却坚决不肯与吕布一并出逃,于是吕布率领百余骑士打开北门,冲散北门的郭汜部,并在将郭汜挑伤后,成功突围而去。

不过,这好好的,来自益州的叟兵又怎么会叛变了呢?这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是初平二年,董卓风头正盛,关东联军各怀鬼胎,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不止。在这个朝廷权威日渐衰颓的时候,早有异心的益州牧刘焉“造作乘舆车具千乘”,这可不是普通的车,而是天子的御用之物。

但怎想,这事被荆州牧刘表知道后,刘表立刻上书朝廷,告发自己这位在益州的表亲。刘焉或许是受了惊,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部派到朝中任职,以表示自己绝无异心。

刘范三兄弟不是空手去长安的,还带了一支私兵,当初,王允之所能在董卓被杀之后,立刻控制整个长安城,刘范三兄弟的私兵也是功不可没。

王允除掉董卓之后,威望一时冠绝朝野,然而他在这个时候,却开始飘飘欲仙了,史书记载,杀了董卓之后,王允“自谓无复患难,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也就是说,王允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

尊重是相互的,王允如此以鼻孔看人,群臣自然就跟他离心离德了。然而,真正将他送上绝路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没有听从吕布的建议,让皇甫嵩去统领董卓的旧部,以及没有将董卓的财帛分给公卿将校,以拉拢人心。而这第二件,就是他因一己之私,杀了名臣蔡邕!

蔡邕是何其人?人家可是名士重臣,学究五经,死后追谥“文恭候”,葬礼规格为“人臣之最”的胡广的高徒。

王允杀了他,在士林中激起的水花,甚至比当年董卓杀了袁隗、伍琼、周毖等一干士人还要大。

可以说,王允在李傕、郭汜等人进攻长安前,已经自己将文臣武将都给得罪遍了。在此情况下,刘范便动手了,他先是趁着夜深之时,偷偷派人跟李傕联络,约定一个时间,他鼓动叟兵作乱,李傕再乘机攻城。

刘范的行动,很难归咎于他个人,因为要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不取得满朝公卿中的很大一部分的默许,是不可能的,就像当初王允刺杀董卓时一样,要不是董卓在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之前已经“众叛亲离”,没钱没兵的王允又焉能成事?

李傕、郭汜攻破了长安,第一件事自然是逮捕“罪魁祸首”王允,而且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将王允在长安的嫡亲几乎一网打尽,仅有王允的从子王晨、王凌逃过一劫。

第二件事,便是大肆封赏有功之人,这第一功,自然是李傕本人了,于是他自晋为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池阳侯,第二功,则是随他一并攻入长安的郭汜,郭汜被拜为后将军、美阳侯。第三功,是带领董卓在西边的部曲前来投奔李傕的樊稠,他被拜为右将军、万年侯。

第四功有三人,分别是梁祯、张济、贾诩。

先说张济,他被封为镇东将军、平阳侯。张济拜谢后,请求出屯弘农,李傕当即批准。

再说贾诩,李傕攻陷长安之后,非常“感激”贾诩的妙计,替他反败为胜不单止,还助他成为了第二个董卓,因此李傕除了拜其为左冯翔外,还准备封贾诩为县侯。

怎知,贾诩对此殊荣却是一口回绝:“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

李傕表面为难,但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因为他早就顾忌贾诩的名望,如今贾诩甘愿“自贬”对他而言,自然是利大于弊的。

最后,说说梁祯,李傕准备拜梁祯为镇西将军、封县侯。但怎知,梁祯也是一口回绝了侯爵,甚至在是否受理镇西将军这一职的这一点上,也是犹豫再三。

李傕有点喜怒不得,因为梁祯不愿领将军印,就意味着日后长安的朝廷中,就少了座山头,他自然也少了一个潜在的敌人。但这些事,是段段不能在现在这个笼络人心的时候露出端倪的,不然的话,他李傕还怎么得到公卿文武们的支持?

李傕的“难处”,梁祯自然明白,因此他给李傕铺好了“台阶”,他请李傕拜他为平北将军,领太原太守,率军镇守并州。

李傕自然是“老大不愿意”,两人相互拉扯了一番之后,李傕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梁祯的要求。并且非常大度地拨给梁祯五百匹军马,以助他对付横行并州的白波军、匈奴於夫罗单于、屠各胡、鲜卑人。

“你真的决定好了?”黑齿影寒抓着窗框,凝视着远处的长安城,尽管八天的激战留给旧都的印痕尚清晰可辨,但却仍旧改变不了,它冠绝九州的雄伟与繁华。

梁祯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小钱已经扰乱了关中的物价,现在长安城内更是暗流涌动,留在这里,实非明智之举。我思来想去,还是遵照志才兄的叮嘱为好。”

“那你有想过,去到并州之后,要做什么吗?”

梁祯忍不住笑了,他怎么可能没想过到并州后要做什么?事实上,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十多年,只不过,一直到今日,他才有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化“理想”为“现实”。

“先收编白波军,击败於夫罗。屠各胡部署众多,我们可以拉拢一些,以为己用。”梁祯开始对着舆图上并州的广阔天地做白日梦,在这个梦里,他已不再是一个拥兵不过两万,无根无基的“流寇”,而是一个拥兵百万,占地千里,翻云覆雨的九州之主。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好,梁祯并没有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黑齿影寒出乎他意料的反应。

然而,梁祯得到的,却是一句令他摸不着头脑的反问:“你想我说什么?”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少了你的谋划?”梁祯立刻开始恭维她,尽管他打心底里不觉得,这恭维对黑齿影寒有用。

黑齿影寒终于回过头,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就连那双眼眸,也像珍珠那般,虽然璀璨夺目但却没有一点灵气:“在这里,你是朝廷的校尉,每一次征战,都有人给你准备粮草、输送甲仗、补充兵员,拨给粮饷。”

“在并州,这一切,都要你自己一个人去谋划,去建设,去纠正。可你现在想的事情里面,有这些吗?”

“举个简单的例子,想在并州立足,就得先击败白波军、南匈奴单于於夫罗。想击败他们,就得由充足的粮食,想要有足够的粮食,就得有足够的耕地和人口。而想有足够的耕地和人口,就得先击败白波军和於夫罗。”

黑齿影寒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完整的闭合的圆,而在梁祯看来,这个圆有另外一个名字——死循环。

“作为将军,你只需要关注如何击败白波军和於夫罗。但若要实现梦想,你就必须同时解决这所有的问题。”

梁祯不说话了,因为他突然从黑齿影寒身上,看见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范元的影子,也在同一时刻,他突然意识到,即使同样来自后世,可他与范元之间的差距,却竟然是如此之大。

幸好,现在已经不是范元的时代了。梁祯心中,不无侥幸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