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选取了李儒的中策,派弘农人杨懿率领数百新募之卒,驻守雒阳,同时令人放出风声,大肆质疑朱儁的实力。要知道,俗话又说,三人成虎,本来谣言的最开始,董卓只不过是在嘲笑朱儁的胆量,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质疑朱儁平黄巾时的战功了。
战功是武将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因为在这杰作之中,他们往往穷尽了毕生的心血。因此,朱儁一听到这传言,登时火冒三丈,立刻带着他的旧部,以及一些在荆州新募的新兵,连夜杀回雒阳。
杨懿手中只有数百刚从难民中招募的兵卒,连武器都没配齐,因此哪里是朱儁的对手?连夜弃了雒阳,撤回函谷关。
当然,这杨懿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在撤离之前,又给雒阳城添了一把火,将历经孙坚、梁祯、朱儁乃至他自己在雒阳稍稍重建起的一点成就也给烧得一干二净。
因此,当朱儁带领部下进入雒阳时,所见到的依旧是满目疮痍,连一个可供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没办法,朱儁只好放弃了失而复得的雒阳城,移屯不远处的中牟,一来离关东联军近一些,可以方便联络获得支持,二来,可以较方便地获取补给,以供养大军。
“太师命我部派员南下陕县以支援段将军击败朱儁部,你们几个谁愿意出战?”
董卓已经在数日前自晋太师,位在诸侯王上,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作为回报,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得到了封赏,就比如这段煨,就由校尉升任中郎将。那些没能升官的,也得到了钱帛的赏赐。
“朱儁素会用兵,他的兵马有数千之众。”梁祯一改往常的作风,第一个跳了出来,“常言道五则攻之,因此,我愿意与诸位校尉一起出战朱儁,定教他意识到,我军的雄风。”
因为他虽然表面上稳住了云部,但谁也不知道这平稳的表象之下,还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因此,他急需一场战争,来凝聚军心,至于带上李傕、张济等人,一来是为了减少反对之声,二来,也是为了增加胜算。
“甚好,李傕、梁祯、张济。”
“在!”
“立刻率本部兵马出战朱儁,李傕,你负责居中协调各方。”
“诺!”
“击败朱儁之后,颍川、陈留二郡的财富,便是你们的了。”牛辅开出了封赏条件。
颍川和陈留都是人文荟萃之地,两百多年来,不知聚集了多少财富,因此帐中诸人一听到牛辅开出这个赏格,无不眼放金光。
当日,李傕、张济、梁祯三人便各自率领部曲离开安邑,进逼中牟。
中牟地处黄河之阴,乃一马平川之地,且由于承平日久,只有一堵低矮的城墙以作防御。因此,朱儁将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分驻守中牟城,另一部分则驻扎在中牟城南十里远的一个高坡上。以求城寨联动,疲惫攻城之敌。
但是这城寨联动,也是有条件的,比如攻城方不能太过强大,如果攻城的兵力是守城方的数倍,那这城寨联动,就变成了各个击破了。
一般来说,在野外扎营时,营盘周围两里之内的易燃之物都要被清除,以免敌人采用火攻之计。可是,董卓的军队到得实在太快,乃至于朱儁部根本来不及将这些易燃之物清理干净。
梁祯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因此主动请缨攻打城南的高地。
李傕同意了,于是梁祯攻打高地,李傕和张济则攻打中牟城。李傕如此爽快是因为,中牟的财富都集中在中牟城,梁祯这么做,是等于主动放弃了它们。
“这几日刮的是东南风,所以德容,率领你的部曲,在高地的南面纵火。”梁祯在舆图上高地的南边摆上一只兵棋。
“诺!”
“高地西北侧,有一处土坡,高约十余丈,比那高地要矮,因此,我们要在土坡的这侧设伏。等高地上的敌营烧起来,敌军从高地西边、北边逃窜的时候,再一举冲杀下去。”
这个任务,梁祯交给了黑齿影寒,因为后者现在掌握着云部唯一的一支骑兵。
云部的骑兵原本大都掌握在李蒙和王方二人手中,因此,两人这一走,云部的骑士总数,便立刻由接近四千变成不到五百。
“敌军若要溃逃,必定是沿着这两条官道,西边这条是返回中牟的,北边这条可以渡河去河北,而这两条官道,将在这个郑阳亭交汇。”
“华雄、牛盖!”
“有!”
“率领熊罴屯、材官一曲在郑阳亭列阵,务必截住逃窜之敌。”
“诺!”
火龙,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吞噬了半个山坡,然后接着东南风的势头,往山上的营盘席卷而来,这一路上,虽偶尔会因前路的易燃物被清理而受到阻滞,但在东南风的帮助下,火龙总能在转瞬间完成一个跃进,点燃更前方的将枯未枯之草。
高地的朱儁军守将,叫张超,也是追随朱儁征战多年的老兵了。
所以,他在火起之时便立刻下令雷响战鼓,准备组织大队往中牟县的方向撤退。可他高估了麾下兵士的组织性,因为如果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这个命令会很容易得到执行,可是这些人大都是从北方因躲避战乱而逃到荆州的流民,为了活命才应募入军的,作战素质几乎为零。
因此,除了张超的私兵数百人外,其他各曲完全就是一团乱麻,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撤!不管他们了!”张超心一狠,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领着自己的数百私兵,径直从乱兵中杀出一条血路,从营盘北面冲出高地。
张超的这些私兵,都是百战之卒,因此哪怕是在突围时,也保持着基本的锲形战斗队形。中间的尖头,是五十名重甲兵,重甲兵两侧,是一百多皮甲步兵。再往外的侧翼,还有数十轻骑拱卫左右。
“是个打过仗的。”骑士的伏击点上,张郃用马鞭遥指着张超道,“想冲破他的阵型,只能苦战。”
“嗯。”黑齿影寒点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剥掉他外围的骑兵。至于步兵,就留给牛盖跟华雄吧。”
牛盖跟华雄那边有将近七百皮甲材官,足够缠着张超麾下的两三百步卒了。
随着“呜——呜呜——呜~”的牛角号音,云部的骑士突然从山坡上冲杀下来。这些骑士数量虽然少,但都是梁祯精心挑选出的经历过战火的老卒,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士,放到一支新组建的骑士队中,都是可以担任什长的存在。
尤其是那锲形阵正中的三十名骑士,还是武装到牙齿的甲骑具装,普通的刀枪箭矢打在他们身上时,都会被轻易弹开,伤不到分毫。反而一般的兵卒被他们的长枪刺中,或者被战马撞中,都是躯体四分五裂的下场。
“转向正西!列阵!”张超在余光中发现了从山坡上横冲而下的敌骑,但出乎黑齿影寒预料的是,他没有逃跑,不仅没有逃跑,反而下令全军转向迎敌,“轻骑!扰其侧翼!材官,列阵迎敌!弓弩,压阵!”
一声令下,护卫在军阵两侧的上百轻骑立刻狂奔而出,同时挽弓搭建,朝正面冲来的敌骑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矢。
甲骑具装倚靠它厚重的装甲,蛮横的攻击力来摧毁敌阵,然而针无两头利。它一旦开始全速奔跑,就断不能轻易止步,不仅不能轻易止步,连转向都很难做到。因为这甲骑具装,一匹马要背负的重量,少说也在四五百斤上下,这种负重,一旦落脚点稍有偏差,都会轻则折断马腿,重则马死人亡。
因此,甲骑具装们在直面了张超游骑的第一轮箭矢之后,又要立刻直面张超材官们的第二轮箭矢。而且这一次,他们身侧负责掩护的轻骑,已多被张超的轻骑所缠绕,再难给他们提供保护了。
只听得“轰隆”、“轰隆”的一阵巨响,张超军阵正面甲骑具装的盾牌兵纷纷被甩向高空,然后再重重地落地。
但盾牌兵的惨死,非但不能摧毁他们身后的袍泽的斗志,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仇恨,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杀”之后,位居第二线的长戟兵、大刀兵、铁斧兵就像饿虎见了羊群一样,蜂拥而上,各式各样的兵器不要命地往全速冲来的甲骑具装身上招呼。
这种全然不顾自身生死的打法,非得是绝对的精锐才能用的,因为它对军士的意志、技巧、承受力都有极高的要求,三者之中,哪怕一者缺了一点点都不可。
试想一下,当一辆摩托车全速朝自己撞来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够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吧。一旦有一人退缩,整个军阵便出现了缺口,而缺口之于军阵,正恰如裂缝之于堤坝一样。
“传令轻骑,两侧游射!”黑齿影寒道。她错估了张超麾下军士的战斗意志,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此她必须及时调整战略,以挽回败局。
云部的骑士远比张超要多得多,而张超的军阵只对正面撞来的甲骑具装能够造成巨大的伤害,而对于从两侧游射的,他们就显得相当有心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