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辅的军队很快就尝试到了洗劫雒阳及其周边二十里的地区的恶果。因为董卓控制雒阳的这些日子里,大部分的开销,其实都是由这富庶的二十里之地提供的。可现在这片富庶之地,却因军士们的洗劫而成了废墟,那么留守在这里的牛辅军,自然也就没有了供养源。

俗话说,无粮不聚兵。因此,虽然劫掠来的粮食还够大军吃上半年,但半年之后,情况就变得非常危险了。牛辅也是个征战多年的宿将,这个道理自然懂,于是他上表董卓,说要率兵占领河东郡的安邑。

安邑位于雒阳以北,地势也比雒阳要高,因此占领安邑,不仅能够堵住关东叛军绕到并州进攻长安的道路,还可以威胁东路的叛军,让他们不敢“收复”已成一片废墟的雒阳。

董卓同意了牛辅的请求,于是牛辅便便率领麾下四个校尉的主力,北屯安邑。然而,令牛辅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刚走,后脚虎牢关就被叛军给攻破了!

而攻破虎牢关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坚!原来,自打去年孙坚从鲁阳突围之后,就一直厉兵秣马,准备一雪前耻。现在他听闻董卓带领大队兵马“护送”雒阳的百万居民去了关中,就立刻点起五千兵马,从荣阳连夜赶到虎牢关城下,并将其一举攻破。

其实,自打董卓将朝廷迁到长安之后,虎牢关丢不丢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因此牛辅派驻虎牢关的,只有数百羸弱之卒。然而,孙坚的嗅觉实在太过敏锐,而且他攻破虎牢关的时间点,正好是董卓刚刚步入函谷关的时候!因此,关东联军自然可以大举宣传,说董卓是怕了他们才逃跑的,要不是他“识相”,没准现在就被关东联军给就地正法了。

因此,董卓一听到孙坚攻破虎牢关正在全速向雒阳进军的消息之后,就大发雷霆,并立刻派樊稠领一支兵马,东出函谷关,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孙坚抵达雒阳之前,将他给截住。

同一时间,自知“罪孽深厚”的牛辅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决定给樊稠派一支援军,当然援军的主将不能是身负驻守安邑重任的自己。因此,这个主将只能从他麾下的四个校尉里面挑。

“祯,我就问你一件事。”牛辅号称要跟四个校尉单独谈谈,以物色一个能担大任的人,可轮到梁祯时,他却是一脸坏笑,一点也不像一个准备谈正事的长官,反倒像极了一个发现了死党秘密的人。

“将军但问无妨。”梁祯被他看得心下一麻,于是赶忙将视线从牛辅身上移开。

“你跟丑儿是什么关系?”

梁祯一愣:“丑儿是谁?”

他心下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跟牛辅进谗言,说他私下里跟关东联军勾结呢,但怎知,牛辅却自个儿笑出了声。

“哈哈,你少给我装糊涂。我可告诉你,要想跟丑儿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没点战功可不行。”说到这,牛辅脸上的笑容一收,反手指着舆图道,“孙坚那厮,甚是狂悖,将我们的脸都丢尽了。他是我们放进来的,就必须由我们赶出去。你明白吗?”

“属下遵命!”梁祯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牛辅的话,但还是一口将牛辅交待的任务给应下了,毕竟,牛辅那前半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是误会,日后自有时间澄清,但绝不是在军情似火的现在来提。

“好样的!”牛辅一拍大掌,“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一下,缺什么尽管开口。总之,三天之内,拔营向南,将孙坚给我摁死在雒阳!”

“诺!”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从辰时到二更方停。月亮终于出来了,但却带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只在厚重的乌云之中,留下一片朦胧的光。

“报!”尖锐的男声无情地扯碎了雨后的宁静,随着叫声,一个浑身湿透,甲胄上布满泥污的斥候摔进了大帐,“徐将军与孙贼战于偃师,为孙贼所困!将军特派某来向校尉求援!”

“偃师?舆图!”

立刻有军校用蜡烛照亮了舆图上偃师县的位置,偃师与孟津相邻,距离雒阳只有三十多里的路程。

“偃师有我大汉诸先帝的陵寝,孙坚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发动进攻?”梁祯这话尚未说完,心中就是一震:偃师与孟津二县,地不过方圆百里,却修有十一座帝陵以及大量的配套建筑,因此,地形必定十分复杂,

张郃跟梁祯想到一块去了,而且他还抢先一步,将梁祯尚未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孙坚肯定是想借助偃师复杂的地势,以限制我军骑士的行动。”

“只用材官,我们也不惧他。”王方拍着胸脯道,“校尉,下令吧,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兄弟几个,立刻将这孙贼也给活埋这陵寝之中。”

众人正在商议,耳边忽地又传来一声尖叫:“报!”

又一斥候“挣脱”两名卫士的搀扶,一头栽进军帐,“咚”地摔倒在地上:“徐……徐将军为……为孙贼所……败……仅……”

“别急,慢点说。”帐中诸人赶忙上前两步,正想搭手将其扶起,但怎知,跑在最前面的李蒙却忽地伸手将大伙都拦下,对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了。”

孙坚竟然击败了樊稠!如果说,虎牢关被攻破对梁祯等人而言,不过是毛毛雨的话,那樊稠大败的消息,可就是晴天霹雳了!因为虎牢关的守军只不过是数百,而樊稠麾下的军士,少说数千,可竟然之间被孙坚打得大败!

“孙坚是我们的老相识了。”摔坐回椅子中好一会之后,梁祯才细弱蚊吟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上次能击败他,是因为他的兵还没练好,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李蒙立刻开始揣摩梁祯的意思,并且抢在所有人之前,给梁祯“铺”了一个台阶:“校尉,我部军士不过五千,恐怕也难以抵挡孙坚。”

“不!”梁祯手一抬,“孙坚兵发虎牢,不过是十日之前,可这十日之内,先破虎牢,再战樊将军。现在即便胜了,可军士也早已疲惫不堪,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我军离偃师,只剩十余里,若选用骑士全速前进,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根据这几天的观测,半个时辰后,正是天将亮未亮之时,我军可趁此良机发动进攻,冲击孙坚大营。”务实的张郃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骑士与孙坚纠缠上一个时辰,材官便可赶至偃师。到时候,孙坚就是插上翅膀,只怕也飞不出校尉的手掌心了。”

“校尉,我愿为选锋!”王方上前一步,“砰”地一拍胸前的铁铠,高呼道。

“嗯,孙坚既然将战场选择在陵区,就必然不会将太过的精力放在反骑兵上面,我们正在借此机会,用骑士,打他个措手不及。”梁祯盖棺定论道,“王军候听令!”

“有!”

“立刻率本部骑士,全速赶往偃师,记住,拖住孙坚一个时辰,便算你头功。”梁祯将手举高,用力地拍了拍巨人的肩胛,“孙坚这人甚是狡猾,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诺!”

“李司马,张军候!”

“有!”

“你们两个,率大队骑士在王军候之后出发。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孙坚拖在偃师,以待材官赶至。”

“诺!”

“牛盖!”

“有!”

“你带着材官,天一亮就出发,沿着骑士留下的印记,务必在巳时二刻之前,赶到偃师,加入对孙坚部的作战。”

“诺!”

梁祯解散了军官们,然后返回自己的后帐,他的后帐跟大帐不同,不是由熊罴屯的军士护卫,而是由章牛亲自看护。

所以,梁祯在走进大帐之前,就被章牛给拦了下来。

“哥哥,你可不厚道啊。商议这么大的事,都不叫上我们。”大葫芦将梁祯拉到距离后帐足足有五六步远的地方,才将声音压低道——尽管在梁祯听起来,这声音依旧如雷声一般。

“你不叫上阿牛也就算了,可你怎么也不能将四郎挡在外面啊。”大葫芦似乎真的动气了,整个人都“膨胀”了不少。

“不是我有意不让你们去。”梁祯扭头环顾了一眼,确认周围没有旁人,然后才低声道,“而是这次的对手,跟以前都大不相同。”

“嗨!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扶余、西羌?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了?而且,这孙坚上一次,不就被我们齐心打败了吗?”

“不一样!”梁祯颜色一厉,“孙坚这人,二十多岁就因战功封侯!而现在,樊稠几千大军都折在他手上了,这足以说明,他并非等闲之辈。”

“所以阿牛,这次,你就跟四郎一起,呆在后面,如果我们赢了,自然最好,如果战事不利……”

“去去去,哥哥这大战在即,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章牛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就放心去打仗吧。不过,四郎那边,你还是自个儿去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