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现在要费心的事。”黑齿影寒似乎总爱在说紧要事的时候端起一直盛满热汤的木碗,并打量着它内里的涟漪。

“好,那我就专心去守伊阙,只要我不败,他们就拿我没办法。”

“孤陋。”黑齿影寒白了梁祯一眼,手中的木碗往帅案上一砸,“孙坚逼死王荆州的借口你忘了?”

当日孙坚诈开王睿的大门后,就宣称奉了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要处死王睿,但当王睿问到,他究竟所犯何事时,孙坚的回复却是:“无知罪!”这简直就是一千年前的“莫须有”。

“同光和尘人家不带我,尽职尽责又不行,这可真让我难办啊。”梁祯甚至开始怀念躲在牛辅帐下的日子了,那个时候,虽不能施展平生所学,但至起码,少了如今的许多弯弯绕绕。

“我们的生路,在鲁阳。”黑齿影寒抬起头,如剑的眸光直指大舆图上的鲁阳县。鲁阳县地处南阳郡,是袁术和孙坚的行辕所在地。

“打下鲁阳,就能威胁整个南阳郡,如此一来,南线的数万叛军,就丧失了进攻伊阙的能力。”梁祯越看越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我这就去相国府,向相国献策。”

董卓给梁祯的命令,是坚守伊阙,至于能否主动出击,董卓没有明说,因此,梁祯也不敢自作主张,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梁祯自知手头的兵力并不够他同时防守伊阙以及进攻鲁阳。

董白的示好立刻帮了梁祯大忙,因为有了董白出面相邀,李儒也立刻答应放下尚书台的繁忙公务来与梁祯相见。

梁祯小心谨慎地按照董白的建议准备了一堆李儒喜好的古玩,这些东西雒阳有的是,只要有钱或有刀,怎么样都能弄到几样。

“哎呀,德源兄,你真是太客气了。”李儒举着一只青铜酒樽,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定花了不少钱吧?”

“哈哈,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跟李兄的提携之恩相比,这也不算什么。”

李儒收起笑容:“说吧,德源兄,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相国让我守卫伊阙,但祯昨日收到线报,称孙坚在鲁阳整顿兵马,准备北上与东线叛军汇合,一并进攻虎牢关。”梁祯也收起笑容,开始说起正事,“祯想率所部精兵,突袭鲁阳,以防东线、南线叛军相会。”

“不知在李兄看来,祯之愚见,可成否?”

在历史上,董卓得知孙坚在鲁阳整军后,确实曾派东郡太守胡轸率军前去攻打,因此梁祯有把握相信,自己这一建议,并采纳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儒狐狸般的眼珠子一转:“德源是想亲自率军进攻鲁阳?”

“全听相国、李兄的。”

李儒笑了,声音中有几分真诚:“等我好消息吧。”

“在下,谢过李兄。”

李儒的办事效率很高,次日一早,梁祯就接到董卓的军令,令他率所部兵八千进攻鲁阳,而伊阙的防务则交由东郡太守胡轸前来负责。

董卓从来没有控制过东郡,因此胡轸的东郡太守只是遥领,所以当天中午,胡轸就带着董卓划给他的兵士,接管了伊阙的防务。

“我们要去打一场大仗。”出征前,梁祯将手下的军官们全部召集到一块,玩起了激将法,“这次,我们的对手是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二十三岁就被封为‘乌程侯’。压力很大啊。”

“切,什么江中猛虎,老子这就把他淹死在阴沟里!”王方头一个跳起来道,“校尉莫涨了他人志气!”

“对,校尉!管他哪里虎,抓来下酒就是了!”众人纷纷囔囔道。

“好!誓杀孙坚!”梁祯抽出环首刀,刀身一平,横在身前。

众人纷纷抽刀,放在梁祯的刀尖上:“誓杀孙坚!”

“传令,李蒙所部为前队,明天辰时出发,直取鲁阳。我亲率中军,辰时末出发。张郃所部为后队,巳时六刻出发!”

“诺!”

李蒙的部曲多是骑兵,因此梁祯将他们摆在最前面,以抢占沿路要道,顺带侦察敌情。梁祯的中军,则以步兵为主,而且携带着大量原属于北军的攻城器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次进攻鲁阳,梁祯是准备不死不休了。

李蒙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率领的前锋一直到距离鲁阳不到二十里的时候,才被几个漏网的孙坚斥候发现,而此时,孙坚正在城外大摆宴席,替准备带兵去催促军粮的长史公仇称践行。

“勿要惊慌!”孙坚猛地将酒樽往桌面上一拍,一双虎目凶光毕露,“祖茂,整军列队!其他的人,该吃吃,该喝喝!”

“这……”

“依令行事!”

“诺!”

语毕,孙坚又令仆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与公仇称谈笑风生。

李蒙接到前锋的汇报后,大觉惊奇,急急忙忙地赶到一座离鲁阳不过五里路的小山丘上,以观察敌情,只见孙坚部旌旗林立,甲仗鲜明,身披黄金甲的孙坚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旗下,畅饮谈笑。

“这……孙坚怎会如此镇定?”李蒙心中的底气登时弱了不少。他不似王方那样狂悖,心中对孙坚这头江东猛虎也是甚为忌惮。

“校尉给了我一个锦囊。”一旁的黑齿影寒忽然道,“不如打开它看看?”

“好。”李蒙摸不清旁侧这个身材纤弱得跟女子似的军司马的底,但看在梁祯对他颇为信任的份上,也只能“敬屋及乌”。

黑齿影寒从腰间解下锦囊,但却不自己拆开,而是毕恭毕敬地交给李蒙,给足了他面子。

李蒙虽然阅历颇丰,但边军人直来直去的性子却依旧掩盖不了,也不推辞,接过后就立刻拆开:“校尉让我们进攻?”

“那就进攻。”黑齿影寒心中似乎早有答案。

“可敌军阵型严密,还有,这孙坚大战在即,为何还会如此镇定?想必,是有伏兵在旁侧吧?”

“校尉的判断不会有错。”黑齿影寒一会回绝,“依令行事吧。”

前锋军的两千多骑士,有一半是李蒙的部下,另一半则是黑齿影寒的,因此两人的势力其实是旗鼓相当,再加上李蒙是初来乍到,黑齿影寒则是梁祯的身边人,因此两人说话的分量孰轻孰重,其实一目了然。

“司马可是还有顾忌?”黑齿影寒作出驱马前行,待到半个身子越过李蒙后,再回头问道。

“这……”

“若是有伏兵,孙坚为何不抢占这处山岗?”黑齿影寒幽幽问道,“从这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孙坚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能俯视鲁阳。孙坚身为江东猛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李蒙还是心有迟疑,但这迟疑却又因觉得黑齿影寒说得在理,且孙坚的举动确实有点不合兵家常理,而不足以变成他坚持慎重的理由。

“传令各部准备进攻!”李蒙扯起嗓子吼道。

一声令下,两千骑士立刻催马列阵。他们将以曲为单位,分成五个梯队,每个梯队之间相隔一里路,第一个梯队离孙坚的军阵则是半里。

“敌军要动,一曲立刻出击!”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李蒙一眼就看到了孙坚后军似有缓缓后退的迹象,于是当机立断,命令整队完毕的第一曲发起进攻。

刹那间,牛角号音震耳欲聋,五百匹雄健的骏马在背上骑士的控制下,撒开撕四蹄,奔向敌阵,而背上的骑士们则张弓搭箭,瞪得老圆的眼珠齐齐看向那跑在最前面的令旗,只要这令旗向前一挥,五百支长箭便会如蝗虫一般“飞”向孙坚军的前部。

“义公,率骑士反冲锋!”好一个孙坚,临危不乱,见李蒙大兵掩至,也没有慌了阵脚,而是命令麾下猛将韩当,率领其仅有三百骑士向着李蒙的骑兵冲杀过去。

“梁司马,劳烦你率军从右侧冲杀过去。”李蒙扭头对黑齿影寒道,“务必要乱了孙坚步兵的阵脚。”

“诺!”

黑齿影寒应了声驱马回到阵中:“华雄,准备好了吗?”

“早想喝血了!”华雄大刀一横,吼声胜似猛虎。

“好。”黑齿影寒应了声,“吹号!”

当上千骑一齐冲锋的时候,扬起的尘土会慢慢地积聚成一片足以遮蔽天日的厚重乌云。而这乌云之中,还有雷声点点,那是马蹄打击地面时发出的低沉音。凉州骑士就像风一样,在孙坚的军阵外卷过,把无数支如蝗虫一样的箭矢射进孙坚的军阵。

至于,那冒死率军出击的韩当,则早被三倍于己的凉州骑士围在正中砍杀。

恐惧,就像开春的野火,在众人心中不受控制地蔓延,越来越多的步兵脱离了队列,扔掉碍手碍脚的武器,无视长官的禁令,在本能的驱使下,往不远处的鲁阳城逃去。

“不许乱动!违者斩!斩!斩!”孙坚连喝三个斩字,并亲自挽弓射杀了一名逃兵。然而,他麾下的兵卒却大多是在长沙时新募的,哪里见过这千骑冲阵的大场面?因此,尽管孙坚及他的部将们奋力斩杀逃兵,然而却还是不能阻止军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