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声称孙坚才是名副其实的反贼!这一说法当即令包括董卓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董卓先前虽说将关东的群雄全部定性为反贼,并且列出了一系列的罪状,然而这一切的指控,都跟关东群雄指控董卓祸国殃民一样,都是属于毫无意义的口水仗,既抢占不了道德高地,也不能给对方的士气造成丝毫杀伤。
但唯独孙坚擅杀两千石这条例外!因为在汉律当中,擅杀两千石大员是板上钉钉的谋逆行为!而且这南阳太守张咨是颍川人,正儿八经的士人出身。董卓完全可以指着关东的群雄的鼻子骂:你说我祸国殃民,好啊,孙坚连续杀死了两个两千石大员,妥妥的谋反行为!可你们呢?竟然还跟他同一阵营!
说我董卓滥杀士人,好!被孙坚逼得吞金自杀的王睿就不是士人了,被孙坚捏造罪名杀死的张咨就不是你们中的一员了!可你们呢?为什么兴兵讨伐孙坚?还不是因为你们心中所想的,就是挟持汉帝,独断朝纲!
“多亏了你啊祯!”董卓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来人,立刻将孙坚滥杀两千石大员,可袁绍等人却对此视而不见的事散播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诺!”
舆论攻势敲定了,接下来,就该是军事部署了。而在军事部署上,董卓尤为慎重,因为在吵架上输了,尚且可以通过打架赢回来,可要在打架上输了,在吵架赢哪怕再多也是一场空。
而现在,摆在董卓面前的,有两条路可选,其一是主动出击,在河内、颍川、南阳三处战场上将叛军击溃,其二是据守雒阳周围的八座关隘,静候联军前来叩关。
“祯,在你看来,照目前的形势,我军是主动进攻好呢,还是防守待敌好呢?”
“相国,目前正是叛军士气最为旺盛的时候,如果我军现在与叛军交战,即便赢了,也会死伤惨重。但叛军人数众多的优势,假以时日,便会成为他们的劣势。因为,这关东叛军有十余座山头,现在还能勉强聚集在袁绍帐下,可时间久了,必会离心离德。”
“因此,祯的建议是冬守春战。”
“得了吧,雒阳的粮米,一大半要从关东运来,现在叛军阻断了所有通往关东的道路,城中的存粮,十天半月还可维持,可若要等到开春,只怕不用叛军进攻,军士们就全饿死了。”李肃不屑一顾地反驳道,“相国,依某所见,此刻就应该出战!”
“那不知李校尉是想北上进攻袁绍呢?还是南下进攻袁术?”梁祯反唇相讥道,“他们的营地中,倒是存有大批来自冀州和荆州的粮食,尤其是这南阳的袁术,管的可是东路、南路十余叛军的粮食。如果校尉能在他的粮仓中放一把火,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只是不是李校尉需要多少兵士,才能攻破这南阳粮仓呢?”
梁祯的一番话将李肃弄得够呛,因为这南阳不仅是盟军的粮仓,而且还是士族的大本营之一,本朝光武帝的故乡。可以说,倘若李肃率军进攻南阳,那么他所要对付的,将不仅仅是袁术直辖的三四万大军,还有整个南阳的世家大族的私兵,甚至还包括被他们发动起来的平民,这些人的力量加在一块,可不弱于十万甲兵。
十万甲兵!别说在坐的这些将校了,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董卓本人,都想象不出十三、四万人站在自己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因此他也抚着胡须陷入了沉默。
李儒看出了董卓的心事,因此上前两步,俯身咬着董卓的耳朵道:“相国,依儒愚见,梁校尉的话是对的。一旦出了虎牢关,大军将无所依托。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固守待机为妙。”
董卓轻轻点点头,待到李儒走远几步,才轻咳数声,原本充满细细的讨论声的大厅也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雒阳地小,却有百万民众,关中地广,却人烟稀少。”董卓见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便将自己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对诸将道出,“我的意思,是将雒阳的朝廷及百万民众迁往长安,至于这雒阳,就留给你们一展拳脚吧。”
董卓的想法不错,因为如此一来,他的“心脏”便从四面强敌环伺的雒阳,变成了较安全的大后方长安,而雒阳到长安之间的广袤原野,则成了理想的战略缓冲区。
再者,关中平原本就土地膏腴,若不是因两百年的王莽之乱,以及这百多年来连绵不断的汉羌战争,导致其人口大量流失,其富饶程度,当不输于黄河北岸的冀州。因此,董卓迁移雒阳人口以充实关中的想法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这百万民众的迁移,是一项需要举国之力的支持才能完成的工程,然而现在关东联军步步紧逼,哪还有机会让董卓按部就班地完成人口迁移的工作?
梁祯知道,这将是一场灾难,然而跟之前一样,他还是无能为力。因为要想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就必须在旬月之内击溃关东的二十多万叛军,并让关东各地重新上缴赋税以养活雒阳附近的百万人口。然而,这对帝国境内的任何一个将领,包括功塞天地的皇甫嵩而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儒,依你所见,这北、东、南三线,该由谁把守好呢?”董卓又跟李儒说起了悄悄话。
“主公,迁移雒阳的百万民众,我们就得派出起码三万兵士护送。如此一来,防守雒阳的军士,就只剩下两万余人。因此,这三路守将,都必须是能独当一面之人。”
李儒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就是无论是凉州军的首脑牛辅,还是并州军的首脑吕布,都不适合独领一军前去防守某个战略要地。
“你的意思,老夫得亲自坐镇雒阳?”
“正是。”李儒点点头,“西迁之事,倒是可以委托他人,但主公必须坐镇雒阳,统协三关。”
董卓眯着眼想了一会:“我率领精锐坐镇雒阳,如此一来三关的守军,便不需太多,能抵挡联军两天的进攻即可。”
“我推荐三人,可保主公无忧。”
“哦?说说看。”董卓边说,边站起身对厅堂中的诸将道,“大家就在这休息休息一下,片刻之后,我们再议兵机。”然后,他便领着李儒从侧门离开了大厅。
李儒耐心地跟着董卓走到厅堂外的走廊上,方才继续献策:“从兖州、豫州进军雒阳,就必须经过荣阳。因为,这荣阳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雒阳。地势险要,且有多条大道经过其境内,因此,我军若控制了荣阳,进可攻击兖州、豫州一带的东路叛军,退可据守虎牢关。倘若叛军占据了此地,虎牢关将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这荣阳守将,必须胆大心细知兵机。”李儒又上前一步,并将声音压到最低,“此人非徐荣不可。”
“徐荣?”董卓眉头一拧,对于徐荣这人,他知道的并不算太多,只知道他是幽州玄菟人,出身寒门殷实之家,靠着过人的勇武以及黄巾大起义的良机,才得以步入两千石的殿堂。当然,或许他也真有一定的牧民之才,只是因为白波军太过强大,才无法在河东郡一展拳脚,只得跟着牛辅退回河南。
“正是,我派人查清了徐荣的身世,他从来没有拜在哪位士人门下,能当上校尉,靠的全是马上的武功,而按照往常的规矩,如果还是外戚、宦官、士人这三者执政,徐将军的一身,也就只能止步于校尉了,因此,徐将军能有今天,全是主公所赐。他不可能跟士人走到一起,主公大可放心派他御敌。”
“好,那北边呢?”董卓没有立刻表态用或不用,因为他想知道,李儒心中的另外两个人选分别是谁。
“雒阳北面,有洪河想阻遏,只要守住了孟津,北边的袁绍等部,就不足为虑。因此,我举荐董越将军担此大任。”
“南面呢?”
“雒阳的粮仓有二,东边的敖仓,南边的大谷仓。其中敖仓屯粮百万石,非主公亲自驻守不可。而难免的大谷仓,位于伊阙山下,伊阙山上有关,此关城之外,便是伪后将军袁术的数万大军。因此,这伊阙关守将,肩上负有双重重任,一,保护大谷仓,二,坚守伊阙关。”
“这应该是简单的了。”董卓早在凉州的时候,就曾细心研究过雒阳的地理,因此他一听便知道,相比起北线的洪河,东线的一马平川,这南线的伊阙山,简直是天成的防御工事。
“这也是整场战役的突破口。”李儒半点头半摇头,“若只想防守,一校尉即可。可若想取得对关东叛军的主动,伊阙守将,就必须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牛辅不成,他性子太急躁,只怕叛军一挑衅,他就开关出战了。”董卓首先排除了自己的女婿牛辅,“吕布也不行,他得跟着我,作为我手中的利刃,随时扎向叛军的主力。”
“至于剩下的,就都是校尉了。”董卓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在替手头的人才不够而叹息。
李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主公,我举荐一人,若由他坐镇伊阙关,则南线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