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们对阵的白波军,都做到了败而不乱。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要么久经战阵,要么就是郭太、杨奉这几人是孙吴转世。”梁祯将自己的不安和盘托出,“我有种预感,我们中计了。”
“中计?”众人都是一惊。
“嗯,叛军作战的目的,只有两个,一,劫掠粮食兵刃,二,对抗官军围剿。”梁祯竖起两根手指头,“但这一仗,白波军败退前,一没能从我军手中劫掠粮草兵刃,二没有使我军耗尽进攻之力。最重要的是,他们明明还有余力作战,却主动放弃了,这是为什么呢?”
“只能是更大的阴谋。”黑齿影寒吊着右臂从众人身后挤了进来,“而且,这阴谋的制定者,只能是郭太。”
“确实,在河东郡,也只有郭太有能力号令整个白波军,甚至说动於夫罗配合作战。”
张郃情不自禁地扶了扶额:“十万白波军,哪怕只有一万壮丁,也是一万步卒,於夫罗部,怎么说也有八千到一万五骑士,一旦他们联合作乱,我们将难有胜算。”
“没错。”梁祯连着点了好几下头,“除非董相国增兵,不然,平定河东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令梁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跟众人讨论自己是否中计的时候,白波军和於夫罗部组成的联军,已经开始收网了,而他们网中的鱼儿,不是梁祯的云部,也不是段煨部,而是河东官军的主力——平寇中郎将牛辅亲自率领的八千步骑以及一万名辅兵。
而为了阻止梁祯和段煨与牛辅合兵而战,郭太特意和於夫罗商议,派出两支万人小分队,缠住位于牛辅军两翼的梁祯和段煨部,时间不用多,一天就够了。因为,就是这一天时间,联军的主力三万人已经在平阳县大败牛辅所部,斩获超过四千级,牛辅率领残兵一日一夜狂奔上百里,直至安邑县境内才堪堪停下来。
“校尉,我等奉杨帅之命,特来献上粟米十石,以犒劳诸军,还望校尉不要嫌弃。”或许是刚打了大胜仗的缘故,白波军的使者在进入梁祯的军营时,还一脸喜色,完全没有半点惧意。
“杨奉这厮,安敢如此嚣张!”华雄猛地抽出腰刀,就要上前将使者一分为二,“让我先宰了你个小贼,出口恶气!”
一旁的张郃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华兄,不可如此。”
“回校尉,查验过了,都是从司农府拨出的军粮。应该是牛将军部所遗弃。”张既伏在梁祯耳边低声道。
牛辅的八千步骑随军带着超过二十万石的粮草,但随着他在平阳县的大败,这些粮食估计也已经全部落入白波军与於夫罗联军之手了。
“回去告诉你们杨帅,就说他的好意,我领了。来年,祯必定十倍奉还于他。”与华雄的吹胡子瞪眼不同,梁祯话语之中全无半点怒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对老朋友才有的真切,“我还会略备薄酒,随时欢迎他来我帐中做客。”
“校尉之言,我一定如实转达。”
使者根本没将梁祯不怒自威的威胁放在眼中,这是因为自打中平五年,郭太于白波军再度起兵开始,白波军已经连续战胜了前并州刺史张懿,河东太守徐荣,现在又打败了平寇中郎将牛辅,正是风头正盛之时,因此哪里会将一个仅领兵四千的校尉的威胁放在眼里?
“校尉,平寇中郎将将令。”白波军的使者走后没多久,张既就快步捧着一卷军书跑进大帐。
梁祯接过一看,原来是牛辅被白波军和於夫罗联军吓破了胆,让梁祯赶快率军赶往安邑与他汇合,以抵御敌军的总攻。
看来,进军平陶是不可能了。梁祯瞄了眼帐中诸人,又看了看背后的舆图,蒲子县离平陶还有上百里,且都是些险象环生的小道,没有大军在旁护卫,根本就无法保证一个四岁孩提的安全。而且,梁祯也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全军冒这个险。
“传令,辎重曲在前,材官曲在中,骑士曲和熊罴屯随我殿后。全军即刻拔营向安邑前进。”
“诺!”
“德容,你留一下。”就在众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梁祯单单叫住了张既。
“校尉。”
“我有预感,我们始终有一天,会再来河东,跟白波军交手。”梁祯开门见山道,“我们这次之所以战败,不在于将士不尽力,而在于对敌人的了解太少。”
“校尉是希望,我留下来,刺探敌情?”
“你愿意吗?”
“能为校尉分忧,既自感荣幸至极,只是既无孟贲之勇,若遇敌恐难逃脱矣。”
“你觉得鹰扬怎么样?”梁祯笑了笑,“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十来岁就上战场了。更难得的,是他还会动脑子。”
“那既就心安了。”
除了叶鹰扬之外,梁祯还从全军中挑出二十名并州出身的老卒,交给张既统一指挥,以刺探白波军的情况。
布置完这一切后,梁祯才率军向安邑赶去。
安邑,在古书的记载中,是夏王朝的都城,东,有中条山雄踞,西,有鸣条岗横亘。更难得的是,它境内有将近六万人口,占了整个河东郡人口的十分之一。因此董卓所置的河东太守徐荣便将自己的行辕设置于此地。当然,这也有安邑靠近渑池,离董卓的主力非常近的因素在内。
牛辅暴露出了自己的第二个大毛病,那就是暴虐而贪婪——他麾下的败兵一到安邑,灰头土脸的模样立刻一扫而空,变得精神抖擞,眼放金光,这不是因为他们突然觉悟了,要准备跟敌军在此决一死战,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财帛,数不尽的财帛!
然而,这安邑也不是无主之城,他的主人叫卫凯,一个在孩提时代就因才气而闻名全县的人,虽然卫凯现在已过不惑之年,且还没有当官,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就比如卫凯,虽身着布衣,但他的话在安邑却远比宿将牛辅来得管用。
牛辅想要钱、想要粮,但卫凯不肯给,卫凯一表态,安邑的其他豪户也有了底气,纷纷蛮横地拒绝了徐荣派去征粮的文吏。
“直娘贼的!我跟你们来软的,你们就给我来硬的对吧!”牛辅猛地一拍帅案,“张济,李傕!”
“有!”两个三十来岁,方脸剑眉的司马应声出列,左手往配刀上一按,厉声道。
“带上你们的人,让这些直娘贼尝尝我们的厉害!”
“诺!”
“将军,万万不可如此!”徐荣急急劝道。
徐荣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高八尺,腰阔六围,旁人一看,定会以为他是个久经沙场的厮杀汉,但谁能知道,他除了舞得一手好刀外,还写得一手好字,献给董卓的六条治国建议条条有理有据,或许正因如此,出身玄菟的他,才会被董卓独独相中,从一干人中脱颖而出,拜为河东太守。
“去你的!”牛辅没好气道,“他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武人好!帮他们打白波贼,连军粮都要我们自己带。现在我才向他们要五万石的活命粮!他们一个个的,还推这推那!徐荣,你也是武人出身,难道连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将军,卫凯乃河东名流,正是董相国拉拢的对象之一,动不得啊!”
徐荣本以为,提到董卓能让牛辅回心转意,怎知,牛辅一听反而眼珠一瞪:“少来这套!”
“喂,你不会真的以为,没了这卫凯的默许,郭太跟於夫罗,能摸进河东吧?”
“将军此话何意?”
牛辅双手一叉:“哼!知道为什么我们在平阳输得那么惨吗?就是因为有人,趁着我在城外跟郭太於夫罗决战的时候,打开了平阳城的门!将白波军的奇兵放了进去!喂,你说这后院起火,能不输吗?”
“徐荣,你给我说道说道,放眼河东,除了他卫凯,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应速速禀报相国,由相国来做决定才是。”
“去去去!这一来一回,白波军都进安邑了!”牛辅蛮横地挡在徐荣面前,对李傕和张济道,“好啊,卫凯你个直娘贼的,说我是胡蛮是吧?老子今天就胡给你看!你们两个,去把这安邑中的豪门,杀光,抢光!”
“诺!”
李傕和张济领命而去,不多时,原本尚算平静的安邑城中,就响起了一连片的哀嚎之声,升起了遮天蔽日的浓烟。这浓烟,一直到二十里之外都尚清晰可见。
因此,当梁祯率军踏入安邑县界后,第一反应就是白波军是不是连安邑也攻陷了。好在,片刻之后,他就得到回报称,安邑城仍旧在官军的掌控之下,只是一群官军就像疯子似的,在逐家逐户踹门杀人。
“命令全军,就地修整,注意警戒。”梁祯不想让云部卷入到这件事当中去,于是就让部队停在安邑边境上,然后派出使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入城“探测”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