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刺客见有刀杀至,双脚猛地一蹬,也不躲避梁祯的刀锋,而是一刀刺向梁祯的胸口。这一招是虚的,因为刺客未等招式变老,就已经踩着一张圆桌从梁祯侧身飞了过去。

这是一名纯粹的刺客,不管环境多么逼仄,仍然力求从敌人背后下手,哪怕这会令自身处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梁祯以静制动,压稳下盘,竖起双耳,每到风声一起时,便转身格挡,因此两人一连过了六七招,都没能攻破对方的防线,也没有一方能够摆脱另一方的纠缠。

眨眼间,刺客急了,不待身子完全站稳,便又凌空跃起,向梁祯发起第八次攻势,然而这一次,他的动作比前几次慢了不少,而且双脚才刚离开地面,就停止了上升,这是劲力不足的迹象。梁祯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反手一刀,直削刺客握刀的右腕。

刺客扔掉刀保住了右手,梁祯却飞起一脚踹向他门户大开的胸口,刺客冷不丁地挨了这一下,登时整个飞出四五步,重重地砸在墙上,然后捂着心口,慢慢地跪倒在地上。

梁祯慢慢地从旁侧靠近这个刺客,然后左手猛地一伸,揪着刺客的发鬓,将他整个儿按到在地:“谁派你来的?”

刺客尚未张口,梁祯便感觉后背像被一座山压住了一样,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伏在地。

“小心!”华雄的声音这才姗姗传来。

“咳咳……”梁祯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气,才堪堪爬起来,转头一看,高个刺客的眉心处正盯着一支短箭,而另一边,那个个子稍矮的刺客也早被华雄等人乱刀砍死了。

梁祯再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窗户的窗框上,一张美丽的脸正一闪而过。

是紫衣刺客!她整个人倒挂在窗框上,一箭就干掉了那个被擒的高个刺客。

梁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一个箭步窜到屋外,正好看见一个紫色的掠影从酒肆的屋顶一下跃到前面裁缝铺的屋顶上。梁祯自然不甘落后,脚不沾地地追了上去。

紫衣人对这一片的建筑甚是熟悉,因此,尽管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一多半的郭区都沉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她却依旧步履如飞,前方的一堆堆物什,一群群百姓都不能阻她半分。

但人生路不熟的梁祯也没有落后多久,说起来,这倒要归功于紫衣刺客的“疏忽”,她的衣服上,总散发着一阵蔷薇的清香,哪怕几经烟火气的稀释,也能被人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

梁祯沿着这阵香味,足足追了一刻半钟的功夫,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握刀的手虽然依旧稳如铁铸,但也布满了汗珠,要是紫衣人再次出现,能否与她一战都是一个大问题。

想到这,梁祯心中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自己刚才已经尽力了,然而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刹那,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因为董卓的前任卫队长的下场,梁祯是亲眼所见,他可不愿意被董卓如法炮制。

四周越发黑暗,香气也越发浓郁,梁祯敢断定,紫衣人就隐藏在这附近,因为几年前,刘凡尘就是在同样的环境中偷袭自己的,那时候自己内心的忐忑简直跟现在是一模一样!

梁祯闭上了眼睛,除去了不必要的干扰,而只用双耳去听,只用心去感觉,作为一名厮杀多年的武人,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能够帮助他在不依靠视力的情况下找到目标。

清香在那一霎那变得浓郁,来了!梁祯心一震,右腕一转,然而心脏却“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因为这一剑,来得实在太快,太快了!哪怕梁祯集中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也无法抢在它刺中自己心口之前,将它挡下来。

“咻”

“乒”

梁祯猛一睁眼,却发现本来已经顶到胸口的长剑往上挪了数尺,而持剑的紫衣人,就在离自己不过两三尺远的地方!

危急关头,梁祯也顾不得是谁救了自己一命,手腕一转,锋利的“寒”字刀已经斜劈下去,紫衣人猛地往后一跃,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梁祯正抬脚要追,然后身后却传来一把重若万钧之声,将他死死地摁在原地。

“别追了。”

梁祯大惊,猛一转身:“你怎么在这?”

“多亏了李先生。”黑齿影寒从屋顶轻轻跃下,正好立在梁祯面前,手中的铁弓在冷月的照耀下,散发着阵阵寒芒。

原来,李孝儒并不放心董卓只带几个卫兵就去跟吕布碰面,但怎奈董卓死活不肯增加卫士的人数,于是李孝儒便绕过董卓与梁祯,私下找到张郃等人,让他们再派出一队人,在暗中保护董卓的安全。

“你看到什么了吗?”回去的路上,梁祯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黑齿影寒摇摇头,反问道,“你呢?”

“刚才那个虽然蒙着半张脸,但我能看见,她是个女人,武功不错。”

“嗯,差点把你干掉。”

“喂!”

回到酒肆时,梁祯和黑齿影寒都吓了一跳,因为酒肆内外,竟多了一倍不止的尸体,而且这些尸体大多身穿黑色武服,黑巾蒙面,掉落在尸体旁边的兵刃,制作也十分精良,一看就是出自官坊之手。

“等等。”黑齿影寒忽地伸手拉住梁祯,“马就在酒肆后面。”

“你这是……”

黑齿影寒瞪了梁祯一眼,同时微微抬了抬握着铁弓的左手。梁祯登时止住,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黑齿影寒的意思——如果董卓要对梁祯不利,她就杀进去,协助梁祯逃跑。

“放心,事情没到那一步。不过我会小心的。”梁祯安慰道。

“这群直娘贼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这点力气也敢来杀老子?”浑身是血的董卓大马金刀地坐在最宽的那张桌子旁,两只手边各摆着一只大酒坛,百花袍干净如新的吕布则坐在董卓身边,李孝儒反倒站在他俩后面。

“久闻将军勇力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吕布拱手附和道。

董卓哈哈大笑,一手搭在吕布的肩头上:“奉先不必谦让,刚才那几刀,快如闪电,飞将之名,果不是虚传。来,我们喝一碗。”

“干!”

看样子,董卓刚才没少杀人,似乎连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因此当他扫到站在酒肆门口,两手空空的梁祯时,脸上也没有多大怒意:“祯,累了吧?来,喝两碗,解解乏。”

“谢将军,只是在下无功而返……”

“哎,适才要不是你及时示警,老夫早就被他们万箭穿心了。”董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吕奉先,吕都尉,往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梁祯和李孝儒一听,赶忙向吕布作揖,而吕布则露出惊讶,欢喜之色。看样子, 他也没有料到,董卓出手会如此大方。

吕布跟李孝儒和梁祯各干了一碗酒,就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告辞而去,而董卓,则在赶来护卫的段煨等数百骑的拱卫之下,大摇大摆地踏上回营的大道。

尽管留在酒肆中的死尸都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标记,但由于此时雒阳城中的三大势力就只剩下士人一股,因此董卓想也不想,就将这两次暗杀的幕后主使定位士人,也因此一心向士人靠拢的丁原便成了董卓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孝儒,过不了两天,丁原的人头,就该摆在我的桌案上了。”回到自己的大营后,董卓一脚踏在桌案上,一手捧着酒樽,大笑着对李孝儒道,“亏得那帮士人,还在屡次三番地想暗杀我,哼,我有那么容易杀吗?”

“主公,孝儒有一事不明,还请主公示下。”

“说!”

“主公,这吕奉先怎么说都是丁原的义子,为何只跟主公见了一面,就愿意冒着被丁原旧部群起而攻的风险,去杀丁原呢,孝儒怀疑,这其中有诈。”

董卓哈哈大笑:“孝儒啊,你自个出的主意,怎么今天就忘了呢?这丁原军中,多并州军民,这些人的故土,现在却都被鲜卑、屠各胡所据。他们之所以跟着丁原,就是希望丁原能够带着他们,驱逐胡人,好早日重归旧土,怎知,这丁原无心驱胡,反而带着他们不远万里跑来雒阳跟我们对峙,因此他们心中,自然就不满意了。”

“原来如此。”李孝儒连连点头,“照这么看,不出几日,主公便可像那狂风扫落叶一般,将这群丑扫出雒阳了。”

“哈哈。”董卓笑着拍了拍跟小树一般粗细的大腿,“不过,也不可大意。对了,牛辅那小子到哪了?”

“回将军,牛校尉已率军至渑池,最多五日,便可抵达夕阳亭。”

“嗯,让他保持这个速度,一定要按时赶到夕阳亭。”

“诺!”

“孝儒啊,我看即便我们除掉了丁原,这朝中的诸公,也没有几个服我啊,要是他们三天两头地,就给我来一次刺杀,我也禁不住啊。”董卓站起身,边在营帐中踱步,边抚着胡须。

“主公,古人说:明正则言顺。京中早有传言,先帝所爱乃陈留王也,但何进等人却矫诏而立史侯。主公以匡扶汉室之名进 京,自然得扶持陈留王继位。何况,这陈留王乃董太后所养,而董太后却是被何太后给鸠杀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董太后攀亲戚,然后再行废立之事?”董卓眼珠子一转,“前些日子,在北邙山时,我就觉得陈留王聪慧,未来必是英主,而当今天子,虽有天子之名,却软弱少文,即便大权在握,也只不过是向灵帝一样,受制于宦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