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温和韩阿成都知道,梁祯不太可能长期驻扎在平陶。于是便挑了离现在最近的一个吉日,为自己的女儿与梁祯举办婚事。婚期一确定,一匹匹快马将喜帖带向四方的亲友,然后带回一声声或近或远的祝福。
婚礼当日,韩家门口张灯结彩,作为女方家长,韩温穿着十分隆重,上衣玄,下裳纁,头戴一梁进贤冠,这身装束,只需往门口一站,来往行客便知道,今日办喜事的,是有学问的文儒之家。
不多时,日影西斜,迎亲的时间到了。而青石板路面的尽头,也响起了“嘚嘚嘚”的马蹄声,不多时,烟尘渐起,围在韩家门口的众人,也不由得纷纷侧目,他们都想看一看,这新郎官的模样。
但他们最先见到的,却是一辆由两匹雄健的黑马所拉的双辕斧车,斧车之后是两名带剑持戟的骑吏。骑吏之后,梁祯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头戴鹖冠,身上也穿一件玄纁的袍服。
“哇!”众人一见,无不发出一声惊叹,“原来这就是梁公子啊。”
也不怪他们惊叹,事关天汉盛名在外,单是代表汉庭威仪的斧车与骑吏,就不由得令人心生三分惧意,再加上梁祯久在军伍,骑在马上的气势已非闲人可比。背挺肩张,再加上庄严的礼服,阵斩卜力珊的战绩,更让人看着看着,就又生出三分敬意。
梁祯身后,跟着五六名骑士,人人都穿着崭新的麻衣,头戴崭新的赤色屋山帻,腰佩长刀。这几个云部中的仅有良家子所充当的,便是新郎官“兄弟”的角色。其实,这一角色应该由黑齿影寒和章牛等人来扮演比较好一些,但怎奈,此刻的并州并不太平,需要有几个梁祯信得过,且威望足够的人来留守军营。
韩温与梁祯一向西,一向东,互相对拜过后。韩温便将梁祯迎进门去。
“进礼!”身穿大红袍的白席右手微扬,声若洪钟道。
礼堂外,请来的乐师们一并演奏诗经中的名篇《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迎亲~”白席又叫道,同时请来的宾客也依次开口,将“迎亲”这两字传到二门之外。
礼乐声中,梁祯用同心结拉着韩霜灵,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红色的长地毯,步履从容地走到举行婚礼的正堂之中。在这个过程之中,梁祯需要保持着不苟言笑的模样,以免让人觉得自己轻浮。而韩霜灵就没有那么多估计了,藏在别致的红绸缎下的脸一直为羞涩的笑容所占据。
一刻钟后,梁祯和韩霜灵终于来到高堂中的红色大“囍”字下。礼乐之声,也在此时恰好结束。
白席一运气:
“大礼虽简,洪仪则荣;
天尊地卑,君庄臣恭;
男女联姻,鸾凤从龙;
无序斯立,家昌邦荣;”
“新人双双拜天地~”
梁祯悄悄地瞄了韩霜灵一眼,却不曾想,跟韩霜灵的目光在红绸缎上相撞,两人都立刻以极小的幅度别过头去,嘴角都是一弯。
天地拜完,白席离开原本的位置,站在韩温跟韩阿成两人对面:“拜高堂~”
韩温跟韩阿成一听,不知是否想起了多年以前,他们成亲时的场景,两人亦是悄悄一对视,幸福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就好似,自己昨日才成亲,今天,女儿却就出嫁了。
“拜媒人~”
俗话说:父母之约,媒约之言。因此拜完高堂后便应拜媒人。可梁祯跟韩霜灵是在栖凤亭那相识的,根本就没有通过媒人的介绍。但习俗却也不好更改,于是韩温便找了个老兄弟,在婚礼的前两日,给两人正式做媒,补上了这不可或缺的一环。
“夫妻对拜~”
拜完媒人,便是夫妻对拜了。此刻梁祯跟韩霜灵都已经激动不已,尤其是韩霜灵,再也顾不得矜持,大胆地看着梁祯。突然觉得脸上一热的梁祯也转过头来,两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梁祯跟韩霜灵对拜的时候,韩阿成心中一酸,赶忙伸手摸了摸眼角。毕竟不管怎么说,目送着曾经日日环绕在膝下的女儿离自己远去,她是万万舍不得的。
“将新人送入洞房!”白席终于干了回人事,说出来新人们自婚礼开始以来,就最渴望听到的一句话。
在一片祝福声中,梁祯跟韩霜灵在丫鬟的引领下,向高堂后的洞房走去,不过此时,他们俩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拉在了一起。
兴许是知道新人急切,一个丫鬟不等梁祯坐下,便送来一杆绑着红花的秤杆,古时揭盖头,通常用两种东西,一是富贵人家用的玉如意,一种是普通人家用的喜秤,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取“称心如意”之意。
梁祯轻轻地将秤杆伸到盖头下,慢慢地将其掀起。但这时,一向胆大包天的韩霜灵却忽地羞涩起来,红彤彤的脸别得特别过,且久久不敢跟梁祯对视。
“共饮合卺酒~”
所谓合卺酒,是将一个匏瓜一分为二,都盛满酒,然后用红线系着,两个新人各拿着一只,然后前臂相绕着将酒饮下,意为合二为一。
“噗嗤”两人握着酒杯,尚未饮便已忍不住发笑。
饮毕,白席跟侍候的丫鬟便无声地退出洞房并悄悄地带上了门,至此,时间就完全交由新人所支配了。
旁人一走,刚刚还毫无顾忌地盯着梁祯来看的韩霜灵又萎了,绕着腿坐在床边,双手紧握,银牙微露,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梁祯轻轻地坐在韩霜灵身边,仔细地端详着她,不得不说,化了浓妆的韩霜灵与那日在栖凤亭中相见时相比,又是别有一番滋味,那日的韩霜灵,是娇小而清纯,而如今则是妖艳动人。
梁祯看着看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轮廓分明的脸,就像被人正在用火来烤一样炽热。
“夫君,为何这样看着奴家?”韩霜灵似乎被烤疼了,有点不安地问了句。
“啊,我在想,不知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得以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韩霜灵脸又是一红:“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得遇君子,此生无憾。”
两人在欢声笑语之中抱着对方的双肩,轻轻一滚,便落入了甜蜜的爱河之中。
秋夜天寒,天上星光璀璨,其中,尤以天狼星为最。
“报!”骑吏闯进 平陶城外的云部大营,然后一头砸在中军营帐前:“某有重要军情,需求见云部梁司马。”
值夜的军士一听,急忙领着他去见云部现在的最高长官,一曲军候牛盖。牛盖也是知人知心的人,立刻领着这个骑吏赶到望楼上,让他跟黑齿影寒当面禀告军情。
“屠各胡白狼部,入寇上郡、西河郡。某奉邹校尉之命,命汝部即刻派五百军士,急援此二郡。”
“诺!”
白狼部的部众有一万人,是势力最大的屠各五部之一。按照十口一兵的算法,他们大概有一千兵力,也就是说,入寇的规模,大约会在三百到六百之间,若是对上训练有素的汉军,自然是打不过,但若对手只是各县仓促集结的民兵,那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了。所以,邹靖才会如此着急地要云部连夜发兵。
骑吏刚走,黑齿影寒便立刻召集云部的所有军官,当着他们的面亮出梁祯的腰牌及由其手书的委任令。
云部虽然名义上是隶属汉庭的野战部队,但由于它是被梁祯一手一脚拉起来,军官也都是由梁祯推荐任命的,因此梁祯的委任令,在云部各军官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公信力:“愿尊四郎令!”众军官一并拱手,齐声道。
“鹿屯长。”黑齿影寒用鲜卑语道。
“有!”自打匈奴遭到两汉的连翻打击而衰弱后,鲜卑便慢慢地统一了草原各部,故而他们的语言也取代了匈奴语,成为了草原上的通用语言,休屠胡自然也受了影响,故而其人多多少少都听得懂鲜卑语。
而梁祯安排黑齿影寒去管骑士曲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她能跟屠各胡较为流畅地交流。
“让骑士们整装,半个时辰后,拔营向西。”
“诺!”
鹿狂刀领命离开后,黑齿影寒换回雅言,对张郃道:“儁乂,你也收拾一下,等会一起出发。”
“诺。”
“牛军候。”
“有!”
“我们离营后,通知余下各屯,做好拔营准备,随时听候司马调遣。”
“诺!”
此时,军帐中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章牛跟叶鹰扬两人,还站在原地。
“阿牛,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韩府,找准时机,将军情告知德源。”
“诺!”
并州的夜风,如雪一般寒凉,而且还带着指甲般大小的沙粒。故而胡人们在骑马时,都会用一块布,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珠,以观察路况。黑齿影寒则用面具来代替这破布,张郃就有点惨了,因为事先没有人告诉他要这么做,故而全没准备,马匹一加速,便被沙子糊了一脸。
“嗷!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