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黑齿影寒说完,梁祯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这个云、风二部的司马,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彩石寨的掌权人,麾下不仅有彩石寨的两千余乡民,还有那被俘的一千多流寇。
当然这个位置来得并不顺利——黑齿影寒靠着甲骑具装的强大震慑力,以及自己的运作,才终于让彩石寨的人内讧,杀死了素有民望的老寨主,进而自己控制了这一职务。
待到寨中稳固后,黑齿影寒又一一审问那些被俘的流寇,摸清了黄巾军在下曲阳外的所有据点,然后派出轻骑,一一排查,最终找到了梁祯所在的村落。
“你本不必这样的。”梁祯摇摇头,对于黑齿影寒的做法,他只觉得心下一凉,“我们救了彩石寨一寨子的人,他们会给我们提供粮食的,可你现在这么一弄,只怕他们会恨死我们了。”
黑齿影寒不屑地瞄了一眼马车外的树丛:“骨肉尚可相残,救命之恩又算什么?”
梁祯暗中叹了口气:你将大家都想得太坏了。
官道右侧,忽地冒出五六间茅草房,其中最大的一间茅草屋的屋顶上,竖着一面招牌,但上面的字却因年岁久远而变得难以辨认,不过从它墙边靠着的那把笊篱来看,这些茅草屋以前曾是饭店。可现在它们破旧的外表,却默默地提醒着众人,这些屋子已经荒芜许久了。
然而眼尖的车夫却立刻发出了示警,原来这些茅草屋外,竟停放着五六匹马,两辆牛车。而且牛马旁,还有几个裹着黄头巾的大汉,在闲谈。
“别动。”黑齿影寒从背包中摸出一方残破的黄头巾,裹在梁祯头上,直到这时,梁祯才忽地发现,黑齿影寒自己头上,也戴着一条已经洗得发白的黄头巾。
原来,黄巾军虽说声势浩大,但毕竟是仓促起事,即无财力统一服装,亦无时间跟官军一样,给每一军士颁发一块腰牌,因此就只得以黄头巾裹头来表明身份,但如此一来,有心之人若要冒充黄巾军汉,也省力得多了。
“站了,干什么的?”几个黄巾军汉见有马车驶来,便懒洋洋地从饭店中走到官道上,举手拦车,“哪个方的?”
“我等乃外方‘云中蛟’部下。”黑齿影寒镇定自若地答道,藏在马车阴影中的右手却悄悄地握住了手 弩。
在黄巾军内部,有内方和外方之分,其中内方是指张角起事前便已皈依太平道的信徒,外方则是指张角起事后,那些闻风加入的人。而这两者之间,也是颇有摩擦。
“切,一群墙头草。”其中一个黄巾军汉打了个鼻响。
要放在往常,他这句谩骂足以引起一场足以伤及数人的斗殴,可今天,却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车上运的是什么?”黄巾军汉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面前的人修养如此之好,但他却并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继续咄咄逼人道。
“我们的三当家,前些天跟官军打仗的时候,伤了身子,现在才能乘车回去。”
“什么三当家,是护旗将知道不?整得跟的土匪似的!”黄巾军汉怒道。
黑齿影寒赶忙赔笑着道:“是是是,小的肤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还不快滚!”军汉喝到,然后边往饭店中走,边喝到,“沈小旗,查过了,是什么中蛟的人,他们的护旗前几天受了伤,现在才能坐车回老巢。”
“受了伤?”饭店中传来警惕的回声。
黑齿影寒听得听出,心中一咯噔,立刻催促车夫启程。
“对啊,看起来,伤得挺重的。”军汉漫不经心道。
“拦住他!”里面的人喝到。
“啊~诺!”黄巾军汉似乎很惧沈小旗,唱诺后身子一转,手指一指刚刚发动的马车,“停下!”
他说话的同时,饭店中也转出一个身影,一身暗红色武袍,腰佩一把三尺长的狼牙弯刀,穿过大院时,行步如风,带起满庭的萧瑟,来者正是杀气腾腾的沈小旗,沈一行。
沈一行虽只是小旗,但他这个小旗,却是张宝亲封的,麾下虽只有五十军汉,但这些军汉却是个个披坚执锐,可谓是十中选一的精锐。而他的名号,虽不响亮,但知道他的人,却无不是总旗官、护旗将甚至是渠帅这一级别黄巾高层。
张角之所以能在一旬之内,点燃七州二十八郡的烽火,所以靠的,正是早已将官府渗透得千疮百孔的谍者、内探,因而哪怕是在举事以后,他对谍报工作也是分外上心,因此,黄巾军中的谍报人员,往往权力极大,甚至是总旗官也得看他们的面色行事。
黑齿影寒是在彩石寨听得沈一行的大名的,因为他刚刚在数月之前,当着彩石寨以及周围七八个寨子的人的面,将大陆泽中最为猖獗的匪盗——黄巾外方地上虎容响石给斩了。而且是通过只身赴宴的方式,自那天起,“暗红袍,狼牙刀”就成了大陆泽周围,最令人闻风胆丧的存在。
“阿志。”黑齿影寒樱唇微启。
“在。”车夫没有转身,但身子却是微一触动。
“一壶酒,一件事。”黑齿影寒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酒囊,递到车夫身边,而她的另一只手,竟是撕去自己脸上的假胡须。
车夫身子一震,猛一转身,气喘吁吁地看着黑齿影寒手中的酒囊。
黑齿影寒的笑容,是那么惬意自然,但阿志却只觉得心跳渐渐加快,双眼渐渐发红,接着他便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鼓励自己抽刀向前,砍向那七个慢慢围拢上来的黄巾军汉,尽管敌我悬殊,可他心中,却无一点惧意。
阿志一把夺过酒囊,拔掉塞子,酒囊举到半空,就往嘴里倒,他喝得很快很急,乃至于至起码一半的酒,都洒到了前胸的衣襟上。酒囊喝干,黑齿影寒也撕掉了脸上的最后一层伪装。
只见她脸上涂着一层金粉,那是太阳给她洒上去的,虽不精致,但在车夫看来,已是天下至美。因为,那姿态、那神韵,若单用“美”来形容,也是暴殄天物之举。
此时,沈一行等人已经冲出了饭店,渐渐地从后方包围了马车。车夫猛地伸手一抹脸上残余的酒滴,从怀中摸出尖刀,一跃而下,一刀捅死了离得最近的那个黄巾军汉,那军汉临死前,都不敢相信,这两个刚刚还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墙头草,竟然敢主动向自己挥刀。
“拿着。”黑齿影寒将一把匕首塞进梁祯手中,这匕首梁祯认得,是她随身携带的那把,用于危急时自我了断用的。
梁祯很想从**挣扎起来,举刀迎敌,可连续努力了六七次,都失败了。于是只能极不甘心地嘱咐道:“小心……”
车夫就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个劲地往前砍,哪怕围上来的人再多,哪怕自己已经身中数刀,都不知停下,也因此,没多久他便血液流干,倒在地上,而他身边,也倒下了六具尸体,三具死于他手,三具被黑齿影寒从背后偷袭而死。
沈一行见只不过转瞬之间,自己的手下便倒了一地,当即心下一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一笑勾人心,二笑夺人魂。好!”当即狼牙刀刀光一闪,砍向黑齿影寒。
两人你来我往,“乒”“乒”“乓”“乓”地过了十余招。若论招式,两人自是不相上下,可若能耐力与爆发力,两人之间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大了。沈一行的眼眉渐渐挑高,嘴角上的那一抹笑意,也越来越浓。他手中的狼牙刀,劲力也是越来越强。反观黑齿影寒,头发散乱,流汗如雨,气息不畅,已是只剩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怎么办?怎么办?梁祯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咬牙切齿地在脑海中骂着沈一行,一边用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在马车中不断翻滚,试图找出什么东西,来助黑齿影寒一臂之力。
梁祯首先想到的是环首刀,然而他的刀早在几天前就被黄巾军汉们收缴去了,手中仅剩的那把匕首虽然锋利,但奈何自己没练过“飞刀”之法,不会扔。思来想去,梁祯终于想起,黑齿影寒曾经摸出来过一把手 弩!
一想到这,梁祯如获至宝,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在一瞬间都痊愈了一般,“肆无忌惮”地在马车中翻找起来。但那手 弩,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梁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翻不出来。
那一边,沈一行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狼牙刀一逼,寒光如锯,直向黑齿影寒右腕而来。接着飞起一脚,踹向黑齿影寒胸口。他这两招,都达到了目的,黑齿影寒长刀脱手,同时身子往后飞了三四步,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
“差了点。”沈一行摇了摇头,因为黑齿影寒并没有完全按照他预想中的姿势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而是在空中翻了个身,扑倒在地上。
沈一行提着狼牙刀,快步上前,狼牙刀对准黑齿影寒的脖颈,就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