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连串“王大志已死,缴械不杀!”的呼唤声中,一声“替渠帅报仇!”如同闪电一般,掠过老西营军汉的耳畔。

“替渠帅报仇!”

“替渠帅报仇!”

黄巾军汉们怒吼着,手中的刀刃再次迸射出噬人的冷芒。黄巾军汉们的怒火,已最靠近梁祯和少年将军的那些人为甚,因为他们亲眼看见,自己敬爱的渠帅,在自己面前,被这两个直娘贼的给砍了!

梁祯和少年将军发梦都想不到,王大志的首级在给他们带来荣誉之前,竟然先给他们带来数不尽的刀枪剑戟。

“乒”

“乒”

“乒”

两人背靠着背,虽是银枪如游射,雪刀似梨花,獠牙吐四方,缤纷卷八州。但也仅能在黄巾军汉的围攻之中,勉强护得自身周全,可围上来的黄巾军汉却是越来越多,两人虽是勇武,可终究有力气不支之时。

就在此时,一支长枪,一把铁刀分别杀向少年将军及梁祯。而两人的兵刃却早在上一次的格挡中,用老了招式,一时半刻之间,竟是难以招架。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把手戟,一杆银枪,凌空杀入格开了长枪和铁刀。

“兄弟莫慌,我等来矣。”公孙瓒和刘备一左一右杀入战团,与他俩一并杀入来的,还有公孙瓒的三十亲卫。

“保护好王贼的头颅,我等慢慢后撤。”公孙瓒立在卫士们组成的圆阵正中,对梁祯及少年将军道。

“诺!”

老西营劲卒虽然勇武过人,可毕竟是群龙无首,而官军虽说实力差了些许,但由于王大志授首的消息早已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因而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间,官军终于占据了上风,将老西营劲卒的阵地,压迫得小了将近一圈。

在越来越大的压力面前,老西营劲卒终于露出疲态与怯弱,初时是一两个,后来是一二十,再后来则是成群结队地往官军给他们预留的缺口奔逃,逃跑的现象一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本来固若金汤的老西营战阵,也立刻如千年枯木一般,遇风即毁。

公孙瓒立刻指挥官军乘势掩杀至城门下,并立刻燃起篝火连夜攻城。

“不知壮士高姓大名?”梁祯和刘备趁着攻城前的间隙,问那少年将军。

“某姓赵名云,字子龙,乃常山人氏。”白袍少年拱手道,“因黄巾乱贼为祸郡县,被县中义兵推举为将,乃将义兵投奔公孙将军,以求讨平叛逆,保卫家园。”

“真壮士矣。”梁祯与刘备齐声道,心中却都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这少年是可造之材,若加以培养,前途必不可限量,可惜已被公孙瓒捷足先登了。

别过少年将军后,梁祯又与刘备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军阵,开始着手准备攻城的事宜。但就在此时,城门却忽地开了,三五个黑影从门洞中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喊:“我等愿降!”

守城的黄巾军要投降?大伙一听,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无不面露喜色:投降好啊,他们投降,就不用冒着箭矢滚木去攻城了。

公孙瓒很是谨慎,将那几人接到帐中,细细盘问了一翻,然后又先后三次派了使者进城观察,都确定黄巾军汉是真降后,他还是不肯相信,一直在城外待到天亮了,方才挥军进城。

“王贼太过狡猾,我不防着不行。”对于军士们心底中的嘲笑,公孙瓒红着脸替自己辩护。因为,兵卒们可能没有感觉,可他这个当主将的,在昨天傍晚的战斗中可是委实捏了三把汗,因为昨天傍晚,王大志真的连续三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反败为胜。

王大志第一次获胜的可能是:当王大志率军逼近到官军的步兵阵前时,如果不是梁祯所部还有五十甲骑具装尚未出动,王大志说不定真可以一举突破官军的步兵军阵,即使不行,也可以指挥黄巾军的步兵与骑士汇合,合歼官军的三千骑士。

第二次是:当王大志率领三百亲随杀入官军大阵时,若不是赵云单枪匹马杀出,顶住王大志,说不定王大志真能将官军的中军大阵杀过对眼穿出来。

第三次是:王大志死后,如果三千老西营劲卒中,有一人能够拥有约等于王大志的威望,指挥三千老西营劲卒继续作战,那凭借老西营劲卒因对王大志的感情而生出的愤怒,说不定真能让三千黄巾军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官军打个落花流水。

“兄弟们,你们这一次,可在整个幽州军面前长脸了啊。”梁祯哈哈大笑,一把扭着一个骑士。

公孙瓒将破敌的头功安在梁祯麾下的骑士以及赵云身上,前者是因为冲垮了黄巾军的两翼,后者是因为斩杀了黄巾军的大将王大志。

对于这个记功方式,梁祯当即表示没有异议,毕竟他是甲骑具装的总指挥,他们的头功便是自己的头功,至于跟赵云合力斩杀王大志的功劳,全让给赵云也无妨,一则可以卖赵云一个人情,二来,昨天傍晚的战斗之中,公孙瓒的部下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头功起码要占一半,而且公孙瓒现在是整个幽州军中,权势最大之人,自己没必要为了那个注定要跟别人分享的头功,而得罪一批还要跟自己长时间并肩作战的袍泽。

但赵云却是不干了,一口咬定,王大志是他跟梁祯合力杀的,这功劳梁祯也要有一份。

将到手的军功,而且还是头功拱手相让?这可是军营中从未有过的新鲜事,于是此事立刻一传十,十传百,不费多少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幽州军,一时间,营头帐尾,议论纷纷。

如此一来,梁祯是更加不肯接受了:开什么玩笑?我要在这时候接受了,那到了大家伙心中,还不是白的都洗成黑了的?而且,我的部下只占整个幽州军的五分之一,却占有头功的四分之三?这不是将我们摆在火上烤吗?

公孙瓒对功劳分配的看法,跟梁祯差不了多少,但他作为主将,不能自己出面跟赵云商量此事,于是便让自己的长史前去劝说。可这赵云,却偏偏是个死脑筋,长史舌头说断了三条,都还是没能让他接受这一半的头功。

最后公孙瓒一气之下,将头功改成了“于诸军惊慌之中,力挽狂澜,杀停贼首王大志”。赵云这才堪堪接下。

“没想到这子龙兄弟,竟是如此刚直不阿。如今这事,他估计得罪了伯珪兄帐下不少人了,我有意拉拢他,不知盈儿之意如何?”梁祯在黑齿影寒面前将赵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赵云确实跟公孙瓒帐下的不少人结下了梁子,但这问题却不是出在赵云自己身上,而是出在公孙瓒身上,因为他对头功的形容是:于诸军惊慌之中,力挽狂澜。

诸军是谁?不用想都知道,就是指中军的那差点被王大志杀得一败涂地的两千多将士。公孙瓒这话,不就是明捧赵云,暗踩中军吗?如此一来,中军诸人又怎会不对赵云心生嫉妒?

黑齿影寒用木夹子夹着一只白瓷茶杯,将它放在装满滚烫热水的锅中,再轻轻扭动手腕,洗刷着杯身,边洗边道:“别费那心思了,子龙兄注定与你不合。”

“为何?我若在他受到排挤之时,以礼相迎,难道子龙还会拒绝吗?”

“你看重的是智勇,可他看中的,是刚正。”黑齿影寒将瓷杯中锅中取出,放在一只木头做的小杯托上,“他跟玄德倒是合得来。”

“切,跟玄德?哎,不是我说他,他现在都穷成啥样了?投奔他,不是自找苦吃吗?”

“喝茶。”

“哎,不是,这么烫我怎么喝啊?”

黑齿影寒见梁祯不喝,便将自己将茶杯捧到半空之中:“不喝算了。”

“我喝。”梁祯一听,一把抢过茶杯,放到嘴边双眼一闭,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咳哇~”

梁祯愁眉苦脸,舌头外吐的模样,吓得黑齿影寒心下一惊:“没烫着吧?你还真喝啊。”

梁祯一听,心中就像抹了蜜一般甜:“你泡的茶,我怎会不饮?”

黑齿影寒白了他一眼:“玄德的部曲虽然少了点,但跟他的人,都不易离去。”

梁祯深以为然地:“确实如此。玄德兄用来凝聚部众的,是心中的信念。”

“玄德的志向,远不在此。”黑齿影寒洗好了第二只茶杯,但在给它斟茶之前,她却先看了梁祯一眼,“你也该早立志向了。”

梁祯苦笑一声:“哎,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没有伯珪兄的家势,又无玄德兄的血统,我若志在四海,却不知路在何方;我若只想安居,又不知家在何处。”

“也罢。”黑齿影寒将目光由梁祯身上挪到窗外,“随波逐流倒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随波逐流,随波逐流。”梁祯一遍遍地念着这个词,右拳是越握越紧。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间的分界线,也随之消失,无边无际的麦田也由碧绿变成了暗灰色。

须鬓斑白的张角坐在广宗县的城墙上,怀中抱着自己的七星宝剑,双眸中,印着漫天的星辰,似乎是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