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兵什和弓兵什的配合下,二十个马匪只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中六个人突围成功,一人逃往土垠县,五人则往徐无山深处逃去。刀疤脸终究还是死在了黑齿影寒的第二箭之下。
两个持刀马匪因战马被杀死、砍死而摔下马,但侥幸没死,成为俘虏。一个充当马倌的马匪见势头不对,立刻扔掉武器,因而救了自己一命。另外还有两人,在策马逃向土垠县时,掉进了事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除了投降的和这个。其他都杀了。”梁祯并不想留太多俘虏,因为多一个俘虏,就意味着多一张嘴吃饭。至于留下来的两个人,一个要交给吴老爷算是交差。至于投降的那个,梁祯打算自己留着,因为他还有些东西,需要这人的解释。
“哪个是头?”梁祯问马倌。
“跑……跑了……”
“他是谁?”梁祯脸色一变,指着疤脸道,“刚刚可是他在指挥。”
“他是二……二当家……”
没能抓到马匪头领,算是一个遗憾,但并不碍事,因为这股马匪,已经元气大伤,而赃马,也已经全部追回。
“俘虏最好现在审。”兵卒们打扫战场时,黑齿影寒提了个建议,“吴老爷若知道我们留了一个,恐怕会有想法。”
“嗯。”这两天,吴老爷已经用行动向梁祯表明,他的能量比梁祯想象的还要大,因此,还是尽量不要引起他的反感为妙。
马倌很坦诚,因为在他扔掉刀的那一霎,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要怎么做:“我是后村的李老头,一辈子都在跟牲口打交道。这几年,吃饭越来越艰难,同村的李三就邀我去跟大当家的贩马,说不仅能混口吃的,还能盖个新房子,买上几亩地。”
“马卖给谁?”李老头摇摇头,“我只养马。其他的,不懂。”
“这马哪来的?”
“当然是塞外买的。”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梁祯点点头,有李老头这句话,就够了。
吴老爷的堡坞,关起四门,就是一座规模虽小于徐无县,但比徐无县繁华得多的小城。今天,他特意清空了堡坞中最好的一间酒楼,将堡坞中最好的厨师集中一处,做了三十来桌丰盛的酒席。
参与宴会的,是包括张、苗、李三家在内的徐无县所有的头面人物。就连那个绰号“大福”的米罩子也在里面,梁祯当初,就是找这个大福,卖出了一百石的军粮。
除了梁祯等少数云部军官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丝绸袍服,右腰间佩戴着华美的长剑。可按照法律,商人出身的他们,是不允许这么穿着的。
梁祯在仆人指引下,坐在首席,跟吴老爷隔了三个座位。吴老爷来得比较晚,但只是草草地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落座,反而在仆人的搀扶下,登上了高了一阶的戏台。
“多谢诸公赏脸,参加我吴某人的宴会。”吴老爷拱着手,弯着嘴,露出一行黄白色的牙齿,“在这之前呢,我吴某人,想跟诸公隆重介绍一下,我们徐无县的大贵人,梁司马。”
梁祯不得不起身,笑容满脸地跟在坐诸人行礼。心中却在怀疑,这场宴会,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梁司马可是我们徐无的大恩人啊。替我们剿了黄巾乱贼相三臣,让徐无县,得以安宁。”
“多谢梁司马。”人们纷纷起身,跟梁祯拱手行礼,“多谢梁司马大恩。”
接着吴老爷话锋一转:“但徐无县,还是不太平,这徐无山中,还是有许多的强盗。若是不剿灭,我想诸公的生意,也做不踏实吧?”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频频点头,他们虽都是徐无县上的头面人物,但很多并不似吴老爷那样,手中有千数家丁作护卫,因此他们所迫切期盼的,还是一个安定的环境,如此,他们的买卖,才能好好做。
“梁司马的兵,可以替诸公消除这些烦恼。”吴老爷再次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梁祯身上,“只是啊,这古人都说‘无粮不遣兵’。吴某人虽不才,但甘愿献上军粮九百六十石。以助梁司马,完成剿匪大业,还徐无,一个安宁。”
“好!”不知哪个人开始叫好,初时,只是一两个人在叫,但后来叫好之声却是越来越大,差点没将楼顶给掀了。
“诸公都是公忠体国之人,而此刻,正是报国之际,还望诸公,以大局为重。”
吴老爷果真如他所言,自己一个人将好人丑人全做了,没让梁祯出面说一个字。但梁祯却总是觉得,在这件事上,他还是被吴老爷给拖下了水——或许,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张家,屡受皇恩,当此危难之际,当毁家纾难以报皇恩。司马,我张家愿献上家中全部存粮九百六十石,以助司马,清剿黄巾叛贼。”张家的领头人率先表态,允诺了跟吴老爷一样多的军粮。
然后是苗家、李家,不过这两家的家底,要比吴老爷及张家弱一些,因而两家共同献上九百六十石的军粮。在这四家的共同表率下,参宴诸人也纷纷大义凛然地表示,要毁家纾难,就连那个叫“大福”的米罩子,也献出了一百石军粮——或许就是前几天,梁祯卖给他的那一批。
当天夜里,就有十来人送来了自己允诺的军粮,梁祯让他们全部堆在县衙前院的空地上,等到次日一早,再让辎重屯的人运出城送往云部的营盘。尽管,今天收到的粮食,只有大伙许诺的一半不到,但仍在县衙前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梁祯坐在公堂最上面的那级台阶上,看着“顶峰”几乎要高过县衙两边围墙的小山,眼神空洞。
“很快,他们就会让你办事了。”黑齿影寒不断地用手锤着那一袋袋粮食,“那五万钱放哪了?”
“在后堂。”
“当军饷发了吧。”黑齿影寒靠在小山上,抱着双臂看着坐在台阶顶上的梁祯。
“不是你们让我留着以后用的吗?”
“是,但我现在改主意了。”黑齿影寒目光幽幽地看着梁祯,“这所有的东西,毕竟来路不正,就让云部的所有人,跟你一起担吧。你一个司马,担不了。”
“你这个……”梁祯收住了后半句,他想说原话是:你这个狠毒的野丫头。
虽然心有余悸,但梁祯还是不得不说,黑齿影寒的这一手绝了:要是将来哪个要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只需咬定“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手下的弟兄,不用挨饿,不用受冻,能有钱养家。”便能在道德上,立于不败。哪怕真要法办,也办不了多大的罪——反正,刘使君和宗将军,可一斤军粮、一个铜钱都没有拨下来。
“我的军饷就别发了。小三子他们几个,家中还有老娘、幼弟,自己又是顶梁柱。将我那份,给他们吧。”
“那你吃什么?”梁祯白了黑齿影寒一眼。
黑齿影寒毫不避忌梁祯的目光,然后露出了女孩在某种时候才会有的狡黠笑容。
“就不,我也将我的分给他们。饿死你。”梁祯奸笑一声:你怎么不直接以死相谏呢?那样肯定没有人敢揪你小辫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拿回去,我也不墨迹。”黑齿影寒收起了笑容,很严肃地说道,手一指心口,“来。”
“相死?我就偏不让你死!”梁祯被她气得不行。
两人瞪着眼盯着对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但过了不久,就都“噗”的一声,笑得比盛开的鲜花都要灿烂。
斗完嘴后,梁祯特意找到仓官,让他将每一笔“捐资”的数目,“捐资”人的名字,都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末了,还特意叮嘱,卖粮得来的那十万钱的来龙去向,都要一一写明白,断不可有任何错漏。
都说人生如戏,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一早就拿到、知道了剧本,而有的人直到终老,才读完了全部的剧本。
梁祯觉得,黑齿影寒就是那个一早就拿到了剧本的人。因为,果然如她所说,“捐资”还没有全部送到,就已经有人登门拜访,请求梁祯帮忙了。
请求帮忙的,是一个叫“管英”的人,他是徐无县铁器行业的罩子,在那天的“捐资”大会上,捐献了一百五十石的军粮。这人肥头大耳,满身汗馊味,都不知刚才是不是跑过来的。
梁祯本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想法,客客气气地接待了这位带给云部兵卒一天饭食的恩人。
“管兄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啊,司马您这是折煞小的了。”管英面色一变,惶恐不已,“小的就是有点小事,详情司马帮忙。”
“能力范围之内,一定。能力范围之外,尽量。”梁祯也不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就是有一点,在下毕竟是云部司马,做事,不可太直接。”
“晓得,晓得。就一小事。”管英连连点头,腰弯得很低,就像一条哈巴狗似的。
“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