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文朗就下了旨,胡氏心肠歹毒,祸乱宫闱,谋害皇嗣,着即贬为庶人,逐出宫廷发回原籍,赐死,胡氏一族连坐下狱,三族罢官,当地所有采选经办官员一并革职,永不复用。
旨意一出,后宫一片哗然,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惩罚,比打入冷宫更煎熬,比立即赐死更残酷,不但罪及家人,死都不让你死在宫里。内务府学了乖,干净利落的当天就把人弄走了,动静都没闹出一个。
经此一事,后宫一下子安静了,半个生事的也不再有,涵妃不痛不痒的被罚俸三月,依旧笑嘻嘻的每天来看我,我看着也不理她,只叫她好好的准备九月里的四皇子周岁,别再出了差错才好。
.
小黛是在事出之后的第三日跪到我面前的。
我看着她,也没有叫她起来,而是直接问:“小黛,颂芫几次在众人面前说的话,都是你教的吧?包括那天突然跑来亲近我,也是你安排的。”
她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道:“娘娘,小姐弄了那个胡佩蓉进宫来,并不是打算对付你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既然她不能好好的尽自己的本分,反而贪图其他,”她的表情很淡,“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我盯着她,蓦然发现当初那个十三四岁的圆脸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二十岁的她终于摆脱睿蓉独立站出来的时候,竟是这等的果敢犀利。
睿蓉花了数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寻找**出来的胡佩蓉,是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的,绝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个草包,初时那阵子的手段也的确曾让人刮目,连宋碧宁都说过她的聪颖神似于我,但是后来却屡屡犯些低级错误,根基未稳就过早的暴露自己的企图,特别是涉及到我的那些,简直拙劣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从要做瑞贵嫔,要住进景和宫,要致祯,到找环佩讳名,急得气都不喘一口,这种进攻速度当然会引起我的注意和反击,后来在湖边又莫名其妙因着怀疑我要抢走颂芫而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文朗出现得恰到好处,要被禁足的时候又是颂芫出面给保下来,想来为的就是要她能顺利的出现在中秋宴上,然后顺利的被陷害。
一步一陷,环环相扣,都昭示着这个女人已经落入了某个幕后人的圈套还不自知,一步步走上不归路,最后成为炮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这个幕后人,就是日日出现在她身边,给她各种提示的小黛。
她长得再像,毕竟不是睿蓉,颂芫四岁了,再不懂事也是认得人的,小黛在颂芫身边四年,怎么都会比那个突然出现的胡佩蓉更加亲近。
“小黛,”再开口的时候,我由衷感叹,“你实在比睿蓉强了许多。”
“娘娘,”小黛抬头看我,“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要做什么,奴婢不能拦着。”
我笑一笑:“我明白。”
“可是既然她不在了,”不料小黛却话锋一转,“奴婢早就起过誓,这条命是娘娘的。”
我听了一时唏嘘,想不到那么久远的事她还记在心上,过了一会儿道:“当初我救你也不是图你的回报,以后你好好的照看颂芫就好,过些日子可能连着致祯一起送到涵妃那去,她自不会为难你。”
小黛点头,沉默了一下,问我:“娘娘,你能原谅小姐么?”
我怔一怔,想起睿蓉,忍不住轻轻一叹,出口暗哑:“小黛,不是我能不能原谅,是她从来没有给过我原谅她的机会。”
睿蓉到死不曾说抱歉,又叫我何来原谅。
小黛直直的看我,声音似浓且淡:“所以奴婢要用未来的这条命,来替她赎一个这样的机会。”
.
九月十四,四皇子致祯周岁,文朗下诏将长公主颂芫并先皇后嫡子致祯一起交由涵妃抚养,我淡笑着看一向冷静的宋碧宁差点喜极而泣。
第二日她来得很早,文朗才离开就进来问我:“皇上早就这么打算的?”
我故作平静的看她,点头:“要不是你中秋的时候跟着她们胡闹,两个孩子早一个月就送你那去了。”
她一愣,没想到我这么轻易的把话说出来,也不尴尬:“你早知道我所图?”
我弯了嘴角,胡佩蓉当时明显的爬不上来了,她却依旧视为眼中钉,不在乎毁了自己置办的中秋宴也要除掉,个中缘由谁还能看不出来。
“你要毫无所图我还真不敢用呢,”我笑笑,“现在你也儿女双全,以后只好心甘情愿替我做牛做马了。”
她轻笑:“说的好像以前没有做一样,那不是累死累活的帮你管了这么久。”
“那你就继续管着吧,以后的日子还长,好好的把下头的人挡住,堵死,”我淡淡的把眼睛别了开去,看向门外院中又一年的秋意初现,道,“别把我太早推上那个位置。”
.
也许是秋高气爽的怡人,也许是寓意收获的吉祥,十月一向是我最偏爱的时节,我的生辰也在这个月份,今年的十月,我还将迎来我和文朗的第二个孩子。
笑意盈盈的坐在湖边,感受着清风徐徐,我搂着硕大的肚子,文朗搂着我。
今天是我的二十二岁生辰,自文朗下朝回来,我就名正言顺的霸占了他。
日头被薄薄一层云遮了,这个午后,明亮却不刺眼。
晚上有着可想而知的一个巨大的生辰宴,文朗承诺了好几年的事总算实现,趁着午后的空隙,把人都轰了,两个人就这么尽情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一会文朗先开了口:“愉儿,这些日子提请立后的折子越来越多了。”
我淡淡的:“哦。”
他低头看我:“就哦?”
“不然呢?”我懒懒笑着,“难道要愉儿说,皇上趁早捡可心的立一个?”
他似笑非笑:“好啊,你说。”
我嘴一撇:“偏不。”
随后想起来问:“怎么这回这么久才提起来,丞相不争了么?”
他哼了一声:“他还敢争,就也离告老不远了。”
我低头想想,崔少傅已经告老,丞相不敢争,李兆松家的够不上,算算的确已经没有人来威胁这个位置,于是笑道:“都没人争,有什么意思。”
他淡看我一眼:“怎么?没人争觉得胜之不武?”
“怎么会呢,”我笑呵呵的把问题推回去,“不过几个折子,皇上还摆不平么?”
“怎么摆平?”他挑眉,“就说——淑妃善妒霸宠,不宜册立?”
我嘴角一抖,干笑一声:“多谢皇上夸奖。”
他笑起来,隔了一会儿才道:“愉儿,其实我是想早些给你个保障。”
“什么是保障呢?”我轻声,很快摸着肚子道,“不如愉儿多多生几个皇子,把位置多多的占上,以后无论怎么选,太子之位也跑不掉,如何?”
“好啊,”他看着我,满眼宠溺,“无论如何,总要咱们的孩子做太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负责生孩子,”我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咬牙切齿,“那些折子你去摆平。”
文朗笑笑没出声,我垂下眼睛,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要致暄做太子,我早晚要成为皇后才行,当初文川被册为太子时并无阻挡,是因为皇后嫡子早亡,并没人与他争,现在有一个致祯摆在那,致暄再受重视也依旧名不正。
缄默一会儿,他道:“先拖一阵子吧,等致暄需要一个嫡子身份的时候,再给他这个身份。”
我窝在他怀里,无声点头。
“对了朗哥哥,”过了一会儿我提起,“环佩说这胎可能又是个皇子。”
“嗯,”他想必早知道了,此时摸着我时常蠕动的肚子笑道,“这么闹,若是个公主倒也麻烦。”
我眨眨眼:“其实我挺想要个女儿的。”
“哦?”他歪头看我,“刚才不是还说要多生皇子占位置。”
我低头笑:“颂芫和颂音都很漂亮,愉
儿看着眼馋嘛。”
说起环佩,我忍不住提起:“等这胎生下来,环铃也要出宫嫁人。”
侧过身去抱他,我有点伤感:“环佩环铃都走了,我只剩你了。”
他在我耳边,顿了一下才道:“很早以前我就只剩你了。”
我怔一下,脸蹭蹭他的肩膀:“不许惹我哭——”
“不敢,”他笑笑,“要不再把那金符给环铃一个?”
“那怎么行,”我直起身拒绝,“给环佩那个都很冒险了,过些日子叫她交回来。”
“没事,”他摇头,“你身边的人,我信得过。”
我听了一愣,沉默了一下道:“说起这个,其实中秋宴的事,不是那胡佩蓉做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内疚的,感觉环佩辜负了他的信任,自己也做了帮凶。
不想文朗却随意的点了头:“我知道。”
我倒是一惊:“啊?”
他唇边一弯:“后来就看明白了。”
我静一下,道:“不是我的意思。”
他依旧点头:“嗯。”
我瞪他:“你又知道?”
“且不说你绝对不至于拿孩子冒险,若是你授意指使,”他笑意蔓延,“恐怕我后来也看不明白。”
我哑然,半天憋出一句:“那你也不问,还处置得那么重。”
“愉儿,有些事不需要问太多,如果连小黛和环佩都觉得这个人不能留,”他看着我,“我又怎么能留着她。”
“况且,”他顿了顿,道,“她在湖边对你说的那些话,足够她死一百次了。”
我这回才是真的怔住,愣了一会儿才道:“你听到了——”
他点头:“小黛说你单独一人和她在湖边,大概就是希望我去听听吧。”
“那些——”他此时问我,“需要听我说说么?”
“不用,”我笑着摇头,“没什么,其实我也没吃亏,你见我什么时候能在言语上吃过亏?”
“那就好,”他点头,停一下又笑道,“动起手来也不逊色,挺那么大个肚子,身形依旧矫健。”
“你那天出现得很及时啊,”我瞄他一眼,不理他的嘲笑,皱皱眉,“偏是太及时了一点,要是再晚一点就更好了。”
他眉尖一扬:“哦?”
我撇了一眼身侧的粼粼湖光,故作沉思:“好像有人说过,那水挺深的……”
他朗声大笑,后又忍俊道:“早猜到了,我那不是怕你闪了腰么。”
“唉……”我装模作样的叹气,“好容易得了个恩典,怎么实现起来这么难呢……”
薄云散去,斜阳倾洒,我仰头看着他带笑的俊美轮廓,有着一层光晕在周围,让我微微的眯了眼睛,缓缓莞尔展颜。
这是弘元六年的十月,我是慕冠愉,从我明白此生命运的那年开始,十年过去,如今身边这个爽朗谈笑,与我一起期待腹中孩子降生的人,是这个王朝的帝王,是我的夫君。
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轻轻的笑,十年又怎样,二十二岁,一切还早,日子还长。
身处皇室,也许路途不会平顺,未来依旧坎坷,但我知道,无论多少年,这个坚实臂膀和温暖怀抱不会变,这个陪我赏日月美景,与四时为伴的人,是文朗。
(正文完)
(鱼说1:亲们,历时几个月的修改,趁着年末最后一天,到这里就是结局了,不知道我的那句“保证好看不解释”在霸气之余有没有让你们失望,希望还入得眼吧。有喜欢,有抱怨,有期待,都可以来找我,鱼的Q256201,文的群12857556)
(鱼说2:本文后面还有几章后记番外之类,会陆续发出来,觉得意犹未尽的就继续看,觉得这样就ok了的,大可把时间定格在弘元六年的这个十月。)
(鱼说3:看完这本,可以放心去看皇后1和皇后2了,还是那句,保证好看不解释。新年快乐!抱你们,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