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一夜的人仰马翻,好在有惊无险,环佩一直以来的贴身调理让我的身孕还算稳固,只是劳累过度,情绪又一时失控所致,文朗一脸愧疚的守了我一整夜,到天明再三问了无大碍才送我回翊仁宫,看着我好好睡下以后,去了长兴宫那边。

顺容华追封了贵嫔,以妃礼葬,李尚书家也得了一些抚恤,在皇后新丧期间,这对于只生了公主的她来说,已算得上十分荣光,众人都以为是我替她求的恩典,其实我根本没来得及跟文朗提追封的事,我想,这么安排大概多少表达了他的歉疚。

这日之后,文朗也知道我这一胎并不如怀致暄时候那么安稳,反应很重,吃睡都不大好,可能是令他想起了睿蓉的第二胎,于是在他的强力干预下,我彻底暂离后宫事务,吩咐了任何事都不许来打扰,只叫我安心养胎。

我与文朗闹了这么一起,他总算恢复了些,除了日日来看我与我说话,也开始间或召后宫侍寝,只是并不往妃嫔宫里去,都是召人去乾元宫,一切按着规矩来,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阶段。

太后对我半年多来管持的后宫一向满意,这会儿见我接连处置了几桩大事都还稳妥,养胎期间文朗也尚如常,比之去年怀孕时的独宠强之不少,更是没有话说,时常也会遣人过来体恤问候。

皇后薨逝后宫无主,我成为了实质上的后宫之首,这时候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把眼睛盯在拥有三皇子并且再度怀孕的我身上,都在等着看我什么时候会把后位收入囊中,这实际上把我推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做得好与不好都会被说成有所图谋,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霸着文朗不放,文朗也不敢太过独宠让我陷入议论。

但他又不想破坏我搭建好的后宫格局,所以并不像去年那般亲近俪贵嫔和宣贵嫔,而是大多传召低位份的侍寝,既能分散注意力,又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给我添麻烦,他的用心良苦我怎么会不明白。

并且我也明白,文朗只是看起来如常,他心里那段遗憾依旧漂在那里,无着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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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朗和环佩的严防密守下,外头的消息我几乎听不到,虽然后宫众人还是日日过来请安,但是除了几个高位的,我几乎都一概不见,只叫她们点个卯就回去,就这样十分平静的过了一个多月,身子一日日的见了好,人也丰韵了些。

二公主满月时赐名颂音,依着我的意思交由静妃抚养,静妃熬了六年总算得了一个依托,对文朗和我都十分感激,对后宫的事更加不再伸手。

睿蓉身后留下致祯和颂芫,两个孩子如何抚养的问题文朗一直没有给一个准话,当时事多无暇顾及,致祯便被太后那边派人抱了过去,吩咐说等文朗定了哪宫抚养再来接走,颂芫则哭闹着死活不肯离开坤裕宫,无法,便让她留下了,由小黛领人在那边照看,有什么事,都是回给我,后来我休养了,就回给涵妃。

那日刚好

涵妃来看我,我与她说起想办个小宴给颂芫庆生,她先是点头称好,随即略一沉吟,道:“皇上也提过这个事,不过既是要办,有个事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才好。”

我挑眉一笑:“什么事能让你这么谨慎?”

她淡淡的:“今年进宫的胡才人十分得宠,想必你也听说了。”

三月进宫的七名秀女出身都不高,又刚好赶上皇后薨逝,四月里册封的时候位份都很低,最高才册到才人,其中几个侍寝后都照例晋了一级,后宫众人过来请安的时候,位份有变化的月妍都会跟我报,我一般也不往心里去。

至于这个胡才人,我自然有所耳闻,问:“嗯,晋到贵人的那个?”

她点头:“昨儿个又晋了嫔,颖嫔。”

“一个月晋了四级,还真是有点本事,”说是这么说,我其实还是没放在心上,低位一般晋得快也不稀奇,文朗看着顺眼或是因着家里的缘故都有可能,不过是个嫔位,离主位都还差得远,离妃位更是不可及,不明白宋碧宁怎么会特意说起。

忍不住笑着问:“怎么,都引起你的注意了?是貌美还是才高?”

宋碧宁不理我的揶揄,只道:“你有空叫进来见一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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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颂芫四岁生辰的前两日见到胡佩蓉的,在这之前,她已经得宠了一个多月。

我见到她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她得宠的原因,这个名字中同样有一个蓉字的女子,竟然长得与睿蓉有七分像,特别是第一眼看她从殿外走进来的时候,那身段步伐,简直就与睿蓉一般无二,直接让我愣在当场。

一开口才发现,连声音谈吐都有点相似,这让我颇有些难以接受,而那颖嫔似乎早已习惯旁人对她的惊讶,坦然相对,更加让我别扭。

没说几句话就打发她离开,我把闲杂人也一齐轰了,然后一眼朝宋碧宁看过去,她苦笑一下““没什么,初见时受到惊吓的也不止你一个。”

我皱眉:“这等事到这会儿才告诉我?”

她摊摊手,有点无奈的:“你现在是国宝级珍藏,早了谁敢告诉你。”

顿一下,她又道:“今年这几个是未经选直接召进宫的,宫里大丧,也没顾得上去锦粹宫瞧一眼,早发现了,早早打发了就是,谁想到能有这么一号。”

我垂下眼睛没吭声,宋碧宁的话是这么说,但名单是睿蓉拟的,事是我吩咐去办的,谁还能上赶着去查有没有问题不成。

一会我问:“皇上那边——”

我本来想问文朗反应如何,忽又停下,事实摆在眼前,一个月连晋四级,还用问么。

“侍寝并不多,只召了三两次,但是——”她看我一眼,才道,“皇上头一回看见她是在坤裕宫。”

我一怔,知道自睿蓉不在了,颂芫一直不安稳,常常哭闹不休,病也病了几回,文朗几乎日日都会过去看

她,我和涵妃早吩咐了不许后宫众人趁机去接近父女俩,目前这个状况,敢造次的实在不多,颖嫔当时以一个才人的身份能出现在那边,一定是得了什么人的安排。

连我都尚且发愣,我能想象到文朗初见她时的目瞪口呆,若是身边还有颂芫——

于是忙问:“现在是怎样?”

“颂芫很黏她,日日都要她去哄,与皇上自然也是共处很多,”宋碧宁又是微叹一声,“颂芫晚上不肯睡的时候,偶尔还会要她住下。”

头开始有点发懵,我揉揉额头,看见她闭了口不再说,淡淡一笑:“得了,还有什么,一齐说出来吧。”

“她不光长得像裕孝皇后,话多说几句你就会发现,”宋碧宁直直的看着我,担忧乍现,“她还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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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弘元朝长公主颂芫四岁生辰,因着睿蓉未出百日,只在坤裕宫侧殿设了小宴相庆,说是小宴,也是后宫齐聚,文朗正中坐定,我略侧坐在他身边,这是我闭门养胎一个多月以来头一回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四个月的身孕,夏装之下小腹已经见了隆起。

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传长公主来了。

所有人抬头朝门口看,我只看了一眼,就歪头去看文朗,他却没有注意我看他。

颂芫的手是牵在颖嫔手里的,小黛跟在两人身后,这情景在旁人看来,也许已经看了一个月,并不算太稀奇,但是我知道,在我和文朗眼里绝对不同。

尽管七七之后就已经除服,但毕竟未出百日,又是祭月,众人皆自觉妆容素淡,此时的颖嫔打扮并不算多么耀眼,在我看来却十分刺目。

她竟穿了一身鹅黄,不光是一身鹅黄,连妆扮发饰都像极了六年前的睿蓉。

我忽然想到睿蓉死之前跟我说的那句,与其为昨日的因自惩,不如为来日的果修行,原来这就是她要修行的果。

我也明白了是谁安排颖嫔在坤裕宫见到文朗,正如今日她这一身衣衫打扮,甚至她的言谈举止方式,除了小黛,还会有谁知道得这么详细。

颖嫔拉着颂芫走近前来,先给文朗和几个主位见礼,得了免又来看我,笑意满眼:“淑妃娘娘的气色比前几日愈发见了好,臣妾真是替姐姐高兴。”

我听了当即就是一怔,她这话说得很巧,后宫里都知道我养胎期间除了涵妃基本不见人,她便第一句话就告诉大家我前几日见过她,紧接着又是一句姐姐出口,叫得再自然不过,于是场面突然就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反应,这反应大概她们已经等了许久,可我此时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手里牵着颂芫,今日又是颂芫的生辰,我若不应,难看的是同样巴巴瞅着我的颂芫,可我若应了这句姐姐,便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如宋碧宁所说的,颖嫔不光长得像睿蓉,还很聪明,聪明到如此举重若轻的将我一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