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众人皆是一惊。

无数目光齐刷刷朝着门口看去,便见绯红夕阳里,一袭苍青色锦袍的陆行舟大步走了进来。

云筝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小脸满是错愕。

陆行舟目不斜视地入内,直到经过她身边,才淡淡地瞥了眼。

也就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朝上座的赵氏虚虚抬手,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赵氏眉头不动声色皱了下。

显然对于陆行舟这些时日频频插手后宅之事,有些不满。

“三哥儿怎么来了。”赵氏皮笑肉不笑道。

“难道夫人不欢迎?”

“哪能啊。”

赵氏抬了抬手,示意婢女去沏茶,又笑着对陆行舟道:“只是你晨昏定省这么守时,真叫我有些不大适应了。”

陆行舟自顾自掀袍坐下,语气淡淡:“那夫人多适应适应。”

赵氏:“……”

跪在地上的云筝听到这对话,心下汗颜。

原来三少爷这张嘴,与夫人说话也半点不客气。

恍神间,又听上方传来赵氏询问的声音,“三哥儿,你方才说那银钱是你给的,是什么意思?”

丫鬟端上茶盏,陆行舟接过,慢条斯理吹了下清茶上的茶沫,才道:“先前见着九姨娘身上绣的香囊花样不错,便多问了一嘴,得知是她自己绣的,便托她帮我绣块帕子,这些银钱是给她的辛苦钱。”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惊,就连跪地的云筝也难掩惊色。

三少爷这扯谎的功夫可真厉害,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不是她知道这银钱的来历,怕是也要以为有这么一回事了。

八姨娘却开了口:“三少爷要绣花帕子作甚?”

云筝心下一紧。

“送块帕子给我外头的相好,八姨娘难道连这个也要管?”

陆行舟的语气理直气壮,又透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威严。

八姨娘偷偷咽了下口水,声音也不禁小了:“不敢,不敢,妾身只是好奇问一嘴。”

“好奇心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行舟冷哼一声,又道:“我来的路上听下人说,八姨娘的玉佩丢了,正喊着抓贼?”

“八姨娘可得仔细想想,你那玉佩到底是真的被贼偷了,还是自己弄丢了。倘若真的出了贼,那定要好好搜搜。”

陆行舟寒厉如星的眸子看向赵氏:“夫人,你说呢?”

赵氏抿了抿唇,道:“若真有家贼,自要彻查肃清。”

陆行舟道:“若是有人贼喊捉贼,故意闹事,夫人又打算如何处置?”

赵氏怎会不明白陆行舟的意思。

上一回八姨娘收买丫鬟春儿,意图陷害云筝,自己发卖了春儿,却只罚抄八姨娘抄写经书,估计陆行舟是嫌上次罚得轻了。

虽不知道这陆行舟如何对后宅之事这般上心了,但当家主母该有的规矩,还是得立起来。

于是赵氏肃了脸色,扫了一圈屋内:“若是故意闹事,我也定然决不轻饶!”

话音落下,屋内丫鬟们纷纷畏惧低下头。

八姨娘纤细的肩膀颤抖一下,赶紧给身旁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跟在八姨娘身边许久,立刻明白过来,主子这是害怕把事闹大了。

“哎呀主子,奴婢忽然想起来,会不会是从五姨娘院里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在花园那棵桂树下了?”

八姨娘的丫鬟湘儿道:“您不是站在桂树下看了好一会儿么?”

八姨娘假意拍了下额头:“对对对,没准是落在那了。”

这拙劣的戏码,简直令人发笑。

云筝护着小桃,冷眼看着她们演。

陆行舟也勾了勾薄唇:“这会儿记起来了,不是被人偷了?”

八姨娘挤出一抹尬笑:“瞧我这记性,府里规矩森严,夫人御下又一向恩威并施,怎么会有家贼呢?”

“既然没有贼,那便是八姨娘冤枉九姨娘了。”

陆行舟搁下杯盏:“夫人,拿个处置吧。”

八姨娘一听要处置,脸色大变,连忙跪下:“夫人,妾身并非有意冤枉九姨娘,真的是记性不好,糊涂了啊。”

她跪得快,认错也快,简直如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赵氏知道这八姨娘一向是最精明的。

这一回也想给她一些教训吃,于是冷下脸道:“既然无缘无故牵连了九姨娘,便罚你与她赔罪,再扣了这个月的月银,禁足一个月,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踏出房门一步!”

八姨娘一听,心下叫苦不迭。

偏生陆行舟还嫌不够般,懒洋洋笑了声:“我看九姨娘身边的小丫鬟被打得不轻,夫人不如发个恩典,将八姨娘扣的月银,给了九姨娘,便当做是给她们主仆的安神钱如何?”

赵氏和八姨娘皆是一怔。

云筝和小桃则是一喜。

有钱可拿!

这般想想,脸上的疼和心里的愤怒都消散了些。

赵氏转了转掌心的佛珠,瞥过陆行舟清冷的脸庞,再看云筝主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终是松了口:“行,那就照三哥儿说得办。”

八姨娘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再辩解,低下头:“妾身遵命。”

她行至云筝面前,别别扭扭赔了个罪。

云筝也知道她这赔罪不是真心实意的,反正她不在乎,有银子拿才是最紧要的。

待到这件事处理完,众人散去,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

云筝拿回被魏嬷嬷缴来的银钱,和小桃一起离了凤鸾院。

行至院门,看到陆行舟也从里出来,云筝迟疑片刻,停下脚步。

“三少爷。”

她轻轻唤了声,心头是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既感激又复杂。

陆行舟见她咬着唇,两只白嫩小手也紧紧绞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心微动。

也不等云筝开口,他语气冷淡道:“不必自作多情,我日行一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