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
这一声喊罢。
云筝蓦地回首,目光触及陆行舟的瞬间,她的心便如被巨石重压,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迅速俯身,双膝重重砸向地面,滑行至他的脚边,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摆,声音颤抖而坚决。
“三少爷,文柏的手……真的保不住了。他本有着远大的志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可如今,他的手若是再抬不起来,他还怎么握笔,怎么写字?”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求与绝望,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锋利的刀片,在陆行舟的心头划过。
那双曾经闪烁着希望与活力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泪水,她哽咽着,继续说道:“三少爷,我……我给你磕头,我求你,求你去京城,求你想办法找到那些珍贵的药材,救救文柏的手,救救他的未来……”
云筝说完,便不顾一切地磕起头来,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行舟看着她如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弯腰,两根长指攫起她的下颌,狭眸眯起:“你竟然为了那个男人向我下跪?”
“三少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帮帮他……”
云筝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只要你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三少爷……”
她试图抓住陆行舟的手,陆行舟却强硬着表情,冷冷扫向身下的云筝,未有半分动容。
他从未想过让云筝变成这副样子,下跪乞求他。
“三少爷,妾身求您了……”
云筝的话还在耳畔一声声的回响。
她的屈服与软弱,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陆行舟既心疼又恼怒。
雨势愈发凶猛,天空如同被浓墨浸染,夜色沉重得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陆行舟静静地站在雨中,薄唇紧抿,宛如一座冰冷的雪山,与世隔绝。
云筝跪在他的面前,一遍遍磕头,额头已经被撞得红肿,鲜血混着雨水流下,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她的身体被雨水淋湿,泥土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将她原本整洁的衣裙染得脏污不堪:“求求三少爷……求求您放过先生……”
她的声音在雨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
陆行舟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声音冰冷而清晰,“我让你低头时,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现在却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我?”
云筝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颤抖着声音:“我……我知道我错了……但是先生是无辜的……他不能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是她害了刘文柏。
要是刘文柏那只手真的保不住,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云筝见陆行舟毫无反应,心下绝望,却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麻木地一遍又一遍继续磕头。
陆行舟见此眉头又深了几分。
她好似没了灵魂,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直重复地说一句话。
救救先生……
陆行舟攥紧了拳,她就这么喜欢那个废物秀才?
从前在侯府时,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云筝始终坚韧不屈,从未向他低头。现如今,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又是下跪又是认错,毫无尊严与傲骨。
陆行舟的脸色阴沉,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终究没有伸手去扶起那跪在雨中的女子。
旁边的侍卫见云筝如此可怜,心中动容,望向陆行舟,犹豫着开口:“大人,这雨势如此猛烈,她个弱女子就这样跪在这……”
话未说完,便被陆行舟厉声打断:“住口!”
侍卫被那冷冽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
陆行舟看着雨中跪着的纤细身影,心口也一阵阵钝痛。
可他不能心软。
他要让她明白,那个穷秀才什么都给不了她,只有他陆行舟,才能庇佑她、护住她。
兜兜转转,她还不是要求到他的面前?
陆行舟在内心偏执地想着。
而云筝已经没了力气。
她一次比一次磕得重,额头已经磕出血痕了,嘴里的呢喃也越来越轻,手和脚好似负重一般,云筝已经撑不住了,每次磕头都觉得千斤重。
再次磕下去时,彻底栽下去,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好像掉进了湖中,越来越深,怎么都游不上去。
直到沉入湖底。
陆行舟看到她摔下去后,面色一变,连忙上前。
“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当他拍了拍那张已经苍白无色的脸颊时,那毫无回应的静默令他心下一紧。
“筝儿?”
这一刻,所有的冷漠和防备都在她的无声中化为乌有。
陆行舟心下骤然一沉,猛地抱起那柔弱的身躯,疾步向门外冲去。
“快!立刻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若来迟半步,爷扒了你们的皮!”
周围的侍卫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讶,大人不是冷漠无情吗?怎么变得如此紧张了!
原来之前让他们去找刘文柏的麻烦,都是因为这个芸娘啊!
看来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真的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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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狂风如泣,整个钱府笼罩在一片混沌的灰色之中。
陆行舟坐在床边,幽深的目光悄然落在云筝那苍白而布满伤痕的脸上。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些伤痕。
此时,一名侍卫带着大夫匆匆赶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大夫走上前,开始为云筝细心地诊治。
陆行舟站起身,默默退到一旁,给大夫留下足够的空间,又转身看向侍卫,声音低沉而坚定:“去打听一下,那个刘文柏需要什么药材,哪怕一掷千金,也寻来速速给他送去。”
侍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您好不容易除掉他,怎么还给他送药,这样做岂不是让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吗?”
陆行舟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冷声道,“只管做你的差事,少废话。”
侍卫:“……”
侍卫觉得是大人拿芸娘没办法了,才心软同意的。
不过芸娘也是可怜,被陆大人圈在套子里设计了这么久。
他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随着侍卫的离去,陆行舟再次坐回床边。
大夫诊视完毕后,恭恭敬敬朝陆行舟行了个礼:“大人,这位娘子乃是惊忧过度,又恰逢雨淋,湿气寒气趁机侵入体内,这才晕了过去。她额头的轻伤,在下已妥善处理,其他并无大碍。”
陆行舟仔细听完大夫的诊断,缓步走到床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云筝那苍白而宁静的面庞。
“有劳了大夫了。”
“大人客气,老夫已备好药材,请尽快熬制,待药成即刻让她服下。”
大夫说罢,留下药包,拿起医药箱离去。
熬药之事本可交给下人去做,但看着云筝昏迷的可怜模样,陆行舟不想假手于人,于是亲自熬药。
他以前并未留意过这般的琐事,此刻却发现熬药原来是一项需要细心与耐心的任务。
他蹲在炉灶前,专注地看着火候,确保每一丝热量都能恰到好处地渗透进药材之中,使得药性得以最大程度地发挥,这差事漫长而繁琐,又得时刻保持清醒,有几次陆行舟差点睡着了。
他想,等她醒来,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若不是她身子那么弱,他何须亲自给她熬药。
转念又想,她那兔子般的胆子,若是声音大了,又把她吓坏了怎么办?
到时候病情加重了,还不是自己忙前忙后。
罢了,等她身子养好了,将人带回京城,有的是机会再找她算账。
熬了足足两个时辰,陆行舟都熬红了眼睛,才端着药碗走到屋内。
云筝还没醒,他拿起汤匙蘸了药,放在她的唇边一点一点地让她服下。
就这样不知喂了多久,陆行舟呼出一口浊气,可算是喂完了。
他眼皮子重得很,可还是紧紧攥住了云筝的手,撑着下巴在旁边看着她的睡容。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了。
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对自己横眉冷对的。
唯有熟睡的时候,才这样乖巧……
“你这小兔子,为何……就不能听话一点呢?”
陆行舟哑声呢喃。
半晌,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浅浅一吻,“睡吧,筝儿,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