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乱想什么。
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陆行舟沉了脸,将眼神从她的身上移开,哑着嗓音凶道:“跪在祠堂就安分点,别还想着勾人。”
撂下这话,他拂袖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将她面前的鸡骨头如数带走。
看着男人步履如疾风,云筝一头雾水。
她何时想着勾引人了?
这三少爷真是莫名其妙!
不论怎样,靠着陆行舟这一只烧鸡,云筝总算是撑了这难捱的一夜。
待到天色大亮,深邃的夜色蜕变为明亮的蔚蓝,阳光如金色的纱幕般轻轻洒落。
新的一天,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云筝昨晚想了一整夜,既然自己已经入了侯府,就该审时度势。
舅父将她卖了,是放弃了她。
但倘若她自己也放弃自己,这人生才叫真的过不下去。
虽说现下自己只是个九姨娘,但这侯府里的吃穿用度,总比在舅父家里强上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她要好好活着,活给舅父和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看看,她云筝才不是那等轻易言败之人!
眼见将近巳时,依旧没有人来祠堂,云筝揉了揉跪得麻木的腿,心下纳闷。
大夫人怎么还没派人来解禁,难道还要她继续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筝一喜,以为是大夫人派人来了,不曾想扭头一看,却见八姨娘被丫鬟搀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哟,我看你这命也真是硬得很,跪了一个晚上,居然还这么精神?”
云筝垂着头,不说话。
八姨娘见云筝一副忽视她的模样,顿时来了气,蹲下身就要去掐云筝的下巴,“我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
眼见八姨娘伸手过来,云筝眸光一闪。
这回她并未躲开,而是在八姨娘的手指碰到下巴的瞬间,两眼一翻,直接朝地上倒了过去。
不过就是装晕嘛,谁不会呢。
八姨娘见云筝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秋香色蒲团上,面色霎时一变。
“小贱蹄子,你给我睁开眼睛,别给我装模作样!”
云筝全当听不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八姨娘本来是想过来看云筝的笑话,顺便再责罚两句。
谁知道这贱丫头居然学了自己的招式!!
“好好好,你喜欢躺着是吧,那你就继续躺着吧!”
想到大夫人快要派人过来,八姨娘也不敢久留,憋着一口气,赶紧离开了祠堂。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摘过旁边的海棠花,用脚撵了个稀巴烂。
“这该死的小丫头片子,在我的面前也敢耍花招,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贱蹄子,被侯爷买下来,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
八姨娘的眼里满是怨毒,若是眼神能够杀人,云筝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丫鬟跟在身侧,静静听着她咒骂云筝。
半晌,才抬眸道:“八姨娘,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能够治一治这嚣张的九姨娘。”
八姨娘眼珠一转,“那你还不快说!”
丫鬟微微俯身,双手合十,轻掩住樱唇,凑近八姨娘的耳畔,细声细气地嘀咕了一阵。
八姨娘那张娇媚脸庞顿时露出了一阵狰狞笑容,很是瘆人。
-
云筝在祠堂晕过去之后,没多久被大夫人命人抬了回去。
之后几日,也算是风平浪静。
春儿虽然有万般不愿,但有大夫人的旨意,还是日日守着云筝,端茶倒水也算是周到。
待到云筝身体恢复一些,也轮到她去松涛苑当值,伺候老侯爷。
稍作妆扮,她便离了倚梅园,前往松涛苑。
才走到花园,迎面走过来了几个着翠绿的裙裳的丫鬟,手里托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说有笑的。
“你们可听说,大少爷回来了!”
“真的?大少爷自从去了军营后,已近一年未曾回来过了。”
勇威侯长子,名为陆行简。
云筝没见过,但隐隐约约听人提到过,是个性子极其冷淡的人。
“要我说大少爷相貌出众,英武非凡,只是这命也太苦了些,一连克死了自己的三任妻子,都是还没过门,人就没了,却担了个鳏夫之名。”
“唉,可不是嘛。侯爷让他去军营锻炼,不就是怕他再在府里待下去,克死的便不止是妻子了么。”
云筝在假山后面听着,心里满是吃惊。
这大少爷的命格,竟然这么煞气?
一连克死三位未过门的妻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也难怪侯爷不敢将其放在府中。
“不知道这次大少爷回来,侯爷是否还会为其说媒,只是这京中小姐,我看都没人敢嫁给大少爷了。”
“嗐,谁会嫌弃自己的命长啊!就算大少爷再英俊潇洒,前面三个那可都是前车之鉴,指不定嫁进来又被克死了!”
云筝听到这些议论,心下暗暗赞同。
有命来,没命享受,有什么用。
待那一行丫鬟离开,云筝才悄悄从假山后走出来,也将方才听到的事儿都藏进了肚子里。
这位大少爷虽然命数邪门了些,但她作为侯爷的小妾,与那大少爷,估摸也见不到几面。
她只当做闲话听了,并未挂心,继续朝松涛苑而去。
风和日丽,夏日蝉鸣,松涛苑里一片安静。
侯爷虽说中风还是不能动弹。
但经过这么多日的修养,已经有了意识,与他说话,他也能转动眼珠作为回应。
云筝认认真真用帕子沾水为他擦拭身体,一寸都没错过。
待到擦完身子,云筝见勇威候半睁着眼睛,想了想,轻声问:“侯爷,您可是渴了?妾身给您沾点水喝?”
这外面天热,侯爷一直躺在这**,难免浑身燥热。
勇威侯听到此话,动了动眼珠,准了。
云筝去倒了杯水,又用棉棒沾了些,轻轻抹在勇威侯的嘴唇上。
等为他解了渴,也到了每日该喝药的时候。
那一碗浓浓的药汁被外面的丫鬟端进来,光闻着都觉着苦。
云筝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舀起来一勺在嘴边吹凉,这才小心翼翼喂到了勇威侯的嘴边:“侯爷,您慢些喝。”
她一勺一勺地吹,又一勺一勺地喂。
勇威侯吃进去一半,又吐出来一半。
云筝心下虽有些无奈,但体谅他是病着,并无半点不耐烦,只拿着帕子细细帮其擦拭:“侯爷,您别急,良药苦口利于病呢。”
勇威候听得这话,漆黑眼珠盯着自己这位年纪最小的妾侍。
虽说新婚之夜并未成事,但这个小妾还算乖巧懂事,这几回照顾他,不急不躁,细声细气,倒是难得的温柔细致。
就冲着她这份细致,待他好转,也愿给她几分宠。
云筝喂得专心,并不知勇威候脑中心思。
待到喂完一碗药,勇威候也有些困了,云筝在旁轻轻摇着丝绸团扇。
凉风习习,勇威候不知不觉睡去,云筝打着扇,也有些困意。
然她是伺候人的,不敢真睡,抬手拍了拍脸颊,见侯爷睡熟,便想着出门洗把凉水脸,清醒清醒。
未曾想拿着团扇一转身,却见到屏风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着一袭烟墨色长袍,身姿挺拔,肩膀宽阔,周身散发着一种浑厚的威严。
那双看过来的目光深邃又锋利,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云筝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心下一惊:“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