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屋及乌,新月也是如此吗?因为把我当女儿的缘故,他就这么信任我,尽管云溪是江湖人人盛传的十恶不赦的魔君,可是新月信我,便也觉得云溪是冤枉,是无辜的。
可是看着他如此费心的为我忙碌着,我还是心头一酸,觉得颇为惭愧。
“爹,是女儿不孝,让您参与到江湖的纷争中来。”倘若没有遇到我,他是不是和远梦永远过着与世无争、神仙眷侣的日子。
远梦还在等着他回去,而他呢?似乎已经忘了来找桑瑶的初衷,为了我的腿,不惜耽搁了这么久,而那个被困在星子佛乐坛的女子,她还安全吗?
“孩子。”新月看了看我,眼窝一下子黯沉了下去:“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没能好好保护瑶儿,我对不起瑶儿,对不起远梦,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尽办法去弥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我怎么做,也不能让瑶儿起死回生,不能让远梦脱离失去瑶儿的痛苦。”
“后来认识了你,你长的跟瑶儿一样漂亮,一样善良,我和远梦都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来看,是你的出现,让我再一次尝到了做父亲的幸福和喜悦,所以,舞儿,别把我这点小小的父爱拒之门外好吗?”
“而我之所以会带你来碧池山庄治伤,一来是真心想要治好你的腿,二来,其实是因为我的懦弱。”
“懦弱?”听着新月嘴里道出这两个字,我却无法将眼前的人与懦弱联系在一起。
“听着很可笑是不是。”新月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但那是真的,我懦弱,胆小,不敢向那个真相靠近,因为我知道,越是迟一天知道真相,便多一天的希望,舞儿……”新月看向我,我这才发现,这段日子,因为我的腿伤逐渐恢复,因为与云溪的久别重逢,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却很少注意到他,新月的额角隐隐出现了几根白发,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在酣然入梦的时候,而他呢?
“爹,对不起。”我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悲伤的情绪,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我太自私了,只顾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爹的感受。”
“舞儿,别哭。”新月伸出手来,轻轻将我脸上的泪珠拭去:“不要自责,爹不怪你,现在你只管好好养伤,我还等着你带我去净水教救瑶儿呢。”
“是,爹。”我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像个孩子似的破涕为笑。
没见到夏渊和花青霜二人前来助阵,辛千池或多或少都有些遗憾,但是当夏攸肩背着一把九连环大刀随芊羽走进门来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忽的闪亮了起来。
子承父业,夏渊既然能派夏攸前来,想必对他此次的绞魔行动是支持的,而看到他肩上的那把多年未见的九连环大刀,辛千池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当年的夏渊就是以这把九连环大刀而享誉武林,从而得到了快刀客的美名。
“夏少侠能前来助阵,真是令敝庄蓬荜生辉啊。”辛千池笑着将夏攸迎进门去,又对芊羽说道:“羽儿还不快给夏少侠沏茶。”
“是,爹,我这就去。”芊羽很是顺从的冲辛千池点了点头。
我与新月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向屋内看去。
大概是近段时间劳累奔波,芊羽面上微呈倦容,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澈明朗,皮肤也黑了许多,再看她穿在那件粉红色的衣衫,却好像大了许多,衬的她整个人都清瘦憔悴了不少。
看着眼前的她与从前那个肤如凝脂的大家小姐相差甚远,我的心不由暗暗痛了起来,本是如花的年纪,芊羽,你却背负了这么多。
转眼间,芊羽已经为夏攸和辛千池奉上了茶水,便安静的呆在辛千池身旁,静静听着他俩人谈话。
“令尊可还安好?”辛千池问道。
“多谢辛庄主挂念,父亲一切都好。”夏攸放下茶杯,很是彬彬有礼的回答。
夏攸,夏攸,我努力回想着这个名字,却一直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而今日,当我终于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时,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是他,那日我在佛跳墙酒楼受柳昌平和阳千之辱时,他也在场,就是那个夏攸,他还曾为了我与柳阳两人发生冲突。
可是,那个时候的夏攸武功平平,就连柳昌平也打不过,更别说是云溪了。
他怎么会是夏渊的儿子,又怎么会和柳昌平、阳千那样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想起那个曾为了我和自己朋友翻脸打斗一脸正义的夏攸,在看看今日坐在辛千池对面那个一脸英气的夏攸,很难想象,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我和新月唯恐被人发现,悄悄从大树后面离开,我将认识夏攸的事一一对新月道来,新月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道:“真想不到那个夏攸还有这样一幅正义、侠气的心肠,既是如此,说不定他的到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会吗?爹。”我小声问道。
“舞儿,别把事情都往坏处想,你与他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毕竟还是稍稍有些了解,总比从不相识来的好吧。”新月安慰道。
“爹说的对,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能放弃。”
新月将我送回了房间,又说了几句宽慰我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屋里,越想越不安,如今辛千池所集结的人马已经过万人了,而最后一个杀手锏夏攸也给请来了,那就预示着离他们攻打魔教的日子不远了,云溪那边也不知道安排的怎么样了?他查出是谁叛教了吗?偏偏他又身中噬心睡盅,白天的时候昏昏欲睡,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他的睡盅呢?不然,辛千池若带众人白天围攻,他岂不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
而我又是一个不懂任何武功的弱女子?究竟还怎么才能帮到他呢?我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思索了一阵,终于拿定主意,去找夏攸,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一试。
芊羽将夏攸送回房间,这才转身离去,而夏攸在芊羽走后,并没有在房内休息,而是沿着圆石小路往梅园的方向走去,我一直紧随其后,偷偷跟随。
夏攸走一走,停一停,也不知道发现了我没有。
梅园的花儿还开着,只是所剩不多了,地面上飘落着好些零碎的花瓣。
夏攸脚穿一双雪白的靴子,在即将踏上那一地凋零的花瓣时,伸出的脚忽然顿了顿,收了回来,轻声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悄悄从梅花树后移了出来,轻声接道。
夏攸回过头来,看见眼前的我,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意:“姑娘终于肯出来相见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一直在跟着他。
“歌飞姑娘,别来无恙。”他再次冲我微微一笑。
歌飞,我身子一颤,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上回在佛跳墙酒楼与他相遇之时,我蒙着面,他不可能看清我的真面目,再说我后来又练了月魔功,容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即使在酒楼里见过我,现在也不可能认出我,而他,居然直唤出我的名字。
“姑娘不必害怕,夏攸并无恶意。”夏攸看向我,眼神温和,又说道:“倘若我有歹意,便不会把姑娘引到这里来了。”
“夏公子既然能够认出我,想必那次出现在酒楼里也定不是巧合吧。”我看向他,冷冷的问道,知是一场阴谋,心中对他的好感便所剩无已。
“那日的事我很抱歉,还希望姑娘见谅。”夏攸说道。
“是吗?”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既是一场阴谋,又何须道歉,说吧,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歌飞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夏某也就无须拐弯抹角了。”夏攸看了我一眼,说道:“姑娘似乎与净水魔君走的极近?”
“是,那又如何?”还是被我猜中了,他在佛跳墙洒楼派人监视,知晓我与云溪的关系非同寻常,眼下,引我来此,想必定是为了云溪吧。
“江湖人人皆知净水魔教凶残至极,魔教中人个个杀戮不断,双手沾满血腥,姑娘才华横溢,长的又是标准脱俗,何苦与那些人等混在一起。”
“是么?”我轻蔑的看了一眼夏攸:“夏公子所说的那些残忍手段,我怎么没看到呢?我所了解的净水教却不是公子讲的那样,净水魔君、圣君向来持教无方,温文尔雅,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而血魔噬魂和艳魔艳姬更是有情有义、绝无二心。虽然二十年前,净水教名声确实不好,但他们个个出淤泥而不染,从未沾染过任何血腥和杀戮。”
“歌飞姑娘真是会讲笑话,当我是三岁小孩可以随意哄骗的吗?”夏攸双目呈现些许的怒意:“净水魔教一夜之间灭了清兰教、四合教、波斯教三大名教,血洗行凶之后,还留下了魔教特有的杀戮令,整个江湖掀起一片血雨腥雨,这是不争的事实,岂是姑娘巧嘴便可以掩盖的。”
“我知道眼下我无凭无据,说什么公子也不会信,的确,清兰教、四合教、波斯教三大名教的灭亡与净水教脱不了干系,但公子亲眼看见净水魔君和圣君杀人了吗?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仅凭一枚杀戮令,你便能肯定就是魔教所为吗?如果是有人栽赃嫁祸,乘机挑起武林战乱呢?”我步步逼近,夏攸一时语塞,愣在了那里。
“江湖传言本就不足为信,试想着,一个人说在街上看见老虎,你不信,二个人说,你也不信,但如果十个人都这么说,你还会不信吗?以讹传讹,本就会夸大其辞,越来越离谱,夏公子与其费尽心思想从我这里获取魔君的信息,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查明真相,将真正的幕后主使揪出来,让那些冤死的亡魂早日安息。”
“你……”夏攸沉声斥责道:“竟如此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人又何止是我,夏公子不也是吗?”我冷笑了一声:“降魔济世,伸张正义,在我听来真是可笑至极,夏公子参与到铲魔行动中来,难道不是为了个人扬名立威吗?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儿私心,你敢说,你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就不为了自己的名和利。”
“歌飞姑娘。”夏攸气的青筋暴起,脸涨的通红:“姑娘既是不愿意合作,也不必要如此伤人,算了,怪夏攸鲁莽,自讨没趣,姑娘回吧。”夏攸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见对方已下逐客令,我也不好多留,便转身往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