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一只脚都踏进府衙大门了,被张正矩的一句张三给吓了回来。

他往后跳了一步,指着张正矩惊声问道:“你是张三?你是法外狂徒张三?”

张正矩被贾琮突如其来的惊叫给吓了一跳,茫然的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在下的确也叫张三,不过这法外狂徒倒是第一次听到。千户大人为何称在下为法外狂徒?”

“奇变偶不变?”

“嗯?”

“天王盖地虎?”

“什么?”

……

贾琮一咬牙,小声唱道: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虽说这词在下有些听不明白,曲子也有些奇怪,但调子雄厚高亢,有振奋人心之感……就是千户大人五音不全,浪费了!”

张正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贾琮,跟着哼了两声后做出了评价。

这下贾琮可以确定这个张三不是那个张三了,遗憾中也算长舒了一口气。

穿越者有一个就好了,多了不一定是好事,更何况那位张三太可怕了。

不过他有些恼怒,抬头问道:“那你为何会取个张三的雅号?”

雅号二字贾琮的语气明显拐着弯,张正矩疑惑的解释道:“在下经常给穷苦百姓打官司,张三这个称呼更加贴近百姓,不至于让那些穷苦人产生距离感。而且在下正好是家中排上第三,叫起来更加顺口一些。”

正此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张三,是张三!讼王之王张三爷!”

“张三爷!”

“讼王之王!”

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张正矩回身作揖拜了拜,与百姓们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贾琮不禁感慨,原来这个世界的张三也是如此的特立独行,有着如此高的威望。

能将讼师做到这份上,张正矩绝对是独一无二!

这时府衙的班头走了出来,延请二人:“小贾大人、张先生,要升堂了,还请两位移步大堂!”

贾琮没好气的瞥了这班头一眼,恼道:“为何要在本官的姓氏前面加一个小字?本官很小吗?”

班头也没想到贾琮会在意称呼,他连忙陪着笑脸赔罪:“千户大人,是小的不对,实在是……知府大人也姓贾啊,小的也是为了避免出现误会……”

贾琮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本官也不怪你,前面带路!”

……

贾雨村的卖相的确不错,绯色云雁服一穿,人模狗样的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堂下两旁各摆了数把椅子,贾琮进了大堂扫视一圈,拱手向贾雨村拜了拜。

“下官贾琮,拜见知府大人!”

贾琮的礼仪绝对规范的不能再规范,此时就是礼部的官员在这儿都挑不出毛病来。

“贤侄来的正好,这桩略人案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今日便请贤侄来府衙做个见证。”贾雨村颔首回礼,笑呵呵跟贾琮解释了一下情况。

不过贾琮可没卖这位“世叔”面子,一指旁边坐着的几人问道:“案子的事情不急,下官想问问知府大人,这几位是什么人?为何金陵府的公堂上,在审案期间还有无关之人坐在这儿?”

贾雨村连忙陪笑介绍道:“这几位皆是金陵乡贤宿老,也是那日贤侄送来府衙学子的师长父兄,今日也是特来观审……”

“原来如此,那下官就明白了!”

贾琮将讥讽压在心中,坐在了这几人对面的椅子上。

他跟张正矩悄悄使了个眼色,今日这案子怕是真的有了变故,待会审案的过程肯定不会有预想中的顺利了。

张正矩却是风轻云淡,甚至还兴致勃勃的与坐在贾琮对面的乡贤宿老打着招呼。

“钱儒今日也来看热闹?哦!想起来了,您的孙儿钱铮明知那姑娘是被拐来的,还帮着冯渊买人……”

“呀,这不是姜山长吗?您也来了。啧啧,当年在下就说过,您那孙儿太过胡闹,总有一天会给您惹下祸来,您看看,您看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原来冯会长也来了!咦?冯会长怎么会跑来府衙?那冯渊不是已经同冯会长厘清族产了吗?那官司还是在下打的……哦,我明白了,冯会长是打算落井下石,把冯渊剩下的几十亩良田也占了去……”

啧啧,贾琮看着张正矩将对面三个人挤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未开战,对方在气势上就已经落了下风。

这些人虽然厌恶张正矩的讼师身份,却也畏惧他背后的吴王府。其中地位最高的崇文书院院长姜清泉,黑着脸跟贾雨村说道:“知府大人,该审案了!”

“对对,是该审案了!”

贾雨村轻咳一声,一拍惊堂木。

“升堂!”

咚咚咚咚……

衙役用水火棍敲击着青石板铺成的大堂地面,口中高呼威武。

“带人犯姜文轩、钱铮、冯渊、薛蟠上堂!”

……

四人家境都不差,又只是疑似涉及略人案,当日押来府衙后都各自交了保金回了自己家中,故而未戴镣铐也没有入狱候审,此时除了薛蟠皆是宽袍长袖,风度翩翩。

唯有薛蟠,打扮得极其骚包,进入大堂后先瞥了一眼高坐的贾雨村、钱浅宜他们,然后冲着贾琮咧嘴憨笑。

啪!

突然想起的惊堂木将薛蟠吓了一跳,要不是贾琮用眼神警告了这憨货,说不定呆霸王就敢喊一句你敢吓我?我舅舅是王子腾。

只听贾雨村道:“冯渊……”

“学生在!”

“你在供状上所说,那姑娘是你用纹银二十两从拐子秦寿手中买下,当时不知这秦寿是令人不耻的拐子,更不知这姑娘是被他人拐来的,是与不是?”

冯渊躬身回道:“的确如此,学生的友人钱兄与姜兄皆了为证,更有契约在手。”

“钱铮、姜文轩,你们二人是否知道这秦寿是拐子,那姑娘是被拐来的?”

“回大人,学生并不知晓!”

“学生也一样!”

像是预演过的一般,一问一答之间,贾雨村就已经要拍板了。

“啪!”

“经本官审理,冯渊、姜文轩、钱铮三人并不知晓……”

却见张正矩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且慢!”

贾雨村早就在见到张正矩来到府衙前时就知道,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简单。

见其走上前来,既是意料之中也心中恼怒。

他皱眉说道:“张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在下想问这三人一个问题……”

张正矩将目光转向冯渊三人,呵呵一笑:“三位贤生,那拐子长得那么丑,那姑娘却是秀丽乖巧,你三人当真就没有怀疑过此人并非那姑娘的亲生父亲?”

又是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贾雨村正要拍板呵斥,却听钱铮嘟囔道:“天下间不相像的父女多了,难道都要说是拐子不成?”

“就是就是……”

其他二人也附和起来,其实他们当时见到那姑娘和拐子时,心中的第一反应的确如张正矩所言,有过怀疑这拐子的身份。

不过冯渊当时不知怎么了,满心是这眉心有红痣的姑娘,违心认了那中年男子的说辞。

“这倒也是……”

张正矩看似好像被对方说服了,却突然话锋一转:“钱铮,你是否认识姑苏的贤绅甄费、甄士隐?”

甄士隐三个字一出口,不但钱铮慌张起来,就是堂上坐着的贾雨村都愣住了。

钱铮慌忙摆手:“我不认识,不认识什么甄士隐……”

“是吗?昭武四十七年夏,你与你父在夫子庙游玩,途遇一名老儒生经过,你父与那老儒生攀谈许久,之后还给了些银子,是不是有过此事?”

“没有没有,我没见过……”

“不,你见过。别说你忘记了,当时你父在与其交谈时,一旁听故事的你被一名书生撞倒了,那名书生便是我!”

“眉心红色胭脂痣,你怎么可能忘记!”

“那甄士隐数次提及他丢失的女儿最为明显的特征,并将一幅其女的画像交予你父,想让你父帮其寻找丢失的女儿,那副画应该还在你家吧?”

“你胡说!我明明记得,当日撞倒我的人明显是一粗鄙闲汉……”

“你承认了!”

张正矩鄙夷的一笑,啪的一下打开纸扇,纸扇纶巾,分外潇洒。

钱铮之父那日在夫子庙前的确遇到了乡试同年甄士隐,甄士隐乃是姑苏望族出身,虽说没有考上进士,可举人老爷的地位一点都不低。

当时的钱家正忙着在江南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像甄士隐这样颇有贤名的士绅举人怎么可能不结交。

钱父也没想到三年未见,同年甄士隐竟然落魄至此。

得闻是丢失女儿后一系列的变故,同情也好,拉拢人心也罢,钱父应了甄士隐的请求,接了画卷,并给了十两银子……

那画卷上的小姑娘粉妆玉琢、乖觉可喜,当时钱铮还说可惜了,帮忙寻了几天后没有半点消息,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至于画卷,要是没有意外,应该在书房的某个角落生着灰。毕竟甄士隐后来因寻女未果,家财被妻子娘家骗光,心灰意冷跟一道士走了。

甄家只剩一个快要哭瞎了眼的老妇,哪里还有半点可利用的价值,钱家也不会为此再做投入。

张正矩向贾雨村拱手道:“知府大人,在下已经将那名撞倒钱铮的闲汉找到了,此时就在府衙外候着,大人若是有疑,可招其进来仔细查问。”

“这……”

贾雨村已经能确实那名被拐的姑娘是谁了,别人或许会有疑问,他可是亲眼见过眉心有颗红色胭脂痣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恩人甄士隐的独女,要是没记错的话,名为英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