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侯贾琮差点把河南的勋亲贵胄杀空,回京后朝中噤如寒蝉,别说弹劾,就是私下里都很少去谈这件事。
看似贾琮回京后直接往宫中递了告假的折子,没有追究与河南那边勾结的京官。
但别忘了,海刚峰可还没回京哩。
贾琮最多算是一把杀人的刀,真正诛心之人,便是还在开封城清理遗患,收集整理材料的海老爷子。
已至年关,朝中无论是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多事。
原本还想着拖到朝廷封印,大家伙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可不想年三十的早晨,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马车是海刚峰的老仆所赶,车上摞着三口大木箱子。箱子入宫后不久,东宫六率分成了数支,直扑京城各处……
“海公人没回来,刀却已经在京城亮出来了。”
贾琮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另一张桌案上的宝玉也是同样的动作,看向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这倒也符合海公的性子,他老人家嫉恶如仇,既然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岂会让那些人开开心心的过年?只是这么一来,京里又要乱上许久。”
贾琮摇摇头:“不会,这个时候,谁敢生乱,那就是全京畿百姓的敌人。”
三皇五帝至如今,老百姓何时有过如今的幸福生活?
今日一早顺天府衙门还遵照太子殿下的令旨,按例给治下百姓送去了年纪礼物。
东西不多,肉、米、鸡蛋、糖果之类的,一户也就一小袋子。
而且如今京畿百姓富裕,家家户户都是米粮不愁,顿顿有肉,谁家也不会缺这点东西。
但架不住皇恩浩**,百姓感念皇恩,对老刘家的维护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京城龙禁卫的工作量大大增多。
京城群众已经成了朝廷最为重要的情报来源,只要发现有贼子要闹事,不到半日就能被扭送去龙禁卫衙门……
谁敢打搅他们的幸福生活,老百姓就敢拎着棍棒去教他们好好做人。
“只要朝廷一直维护老百姓,这天下万万子民,就是皇家最牢固的钢铁长城!”
先帝的神位、皇帝的神位,哪家的神龛中没供着?
据说先帝现在已经在民间封神了,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武威帝君。
好长的神名,却被百姓认为有无上神力。
念此神名,万魔不敢侵!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兄弟俩在书房中正谈论着海刚峰自河南斩来的刀,却听外面好大的动静。
“还没到晚上,怎么这会就开始放炮仗了?”
宝玉走到窗前,想要分辨是哪里来的鞭炮声。
这一听,似乎整个京城都在响着,隐隐约约还有高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到他的耳中。
这时贾十一急匆匆进了小院,一进门就兴高采烈的禀道:“三爷、宝二爷,西洋捷报,陛下御驾亲征,从正面将英吉利王国、西班牙王国、葡萄牙王国的三十万联军击溃,阵斩十万,余下不是被俘就是逃散。信使这会已经进了宫,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等等,三十万联军?还是从正面击溃?
这战果未免有点夸张了吧!
贾琮原想打听打听具体的细节,不过信使一路也就喊了这么几句,详细的还得去宫中才能打听到。
“当当当当……”
正说着,景阳钟就响了。
贾琮与宝玉二人急忙去换官袍,一路未停赶到了皇城门口。
这年过的还真够刺激的,奉天殿上挤满了文武大臣,就连许多原本不需要上朝的老宗亲、老大人都已经到了。
“太傅也来了?”
“这么大的事,老相爷估计也好奇。”
周炯的年纪真的很大了,贾琮扶着老爷子步入大殿,殿中百官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躬身请安。
两人直至最前端,内侍已经搬来了铺着毯子的太师椅。
待周炯坐下后,贾琮正要离开回他武勋的队列中去。
不想周炯一把将其拉住:“不着急走,老夫有事问你。”
附近的官员自动避让,给两人留足了隐私空间。
“听说你小子最近在家中修书?”
贾琮扶额回道:“您老就别笑话我了,我哪里会修什么书?不过是拾人牙慧,想要在先贤的著作中,寻找一个可以从思想上强化国朝官吏品性的方法。”
“懂了,思想上的革新!”
不愧是曾执掌中枢,全面铺开大夏新政的老宰辅。
如果说魏老爷子是春风化雨,那周老太傅就是刚柔并济,在政治上的手段要更加高明一些。
而且他这三年一直在推动士林的革新,也是走的思想解放,推陈出新的路子。
可以说,贾琮现在要强化对国朝官吏的思想建设,就是在周老大人打下的基础上,再垒一层砖。
毕竟,要当官,先读书……
“过完年,你来我家,咱俩好好探讨一下这件事。”
老大人甚至都没有多问,只是冲贾琮笑了笑,丢下这句话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贾琮的心中却满是感激,因为这句话就代表着老大人对他的支持,这是在告诉别人,贾琮做的事、修的书,是与他周炯探讨过的。
他周炯,要给贾琮背书!
贾琮听懂了周老大人话中的意思,朝白发苍苍的老人作揖拜谢。
四周众人虽说好奇这一老一少的谈话,可没敢靠近偷听。
只是见贾琮突然朝着周老爷子作揖长拜,好奇心就更加重了。
“太子殿下到!”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琮已经回到了武勋前列,与几位公侯站在一块。
只见监国太子刘弘落座后,摆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今日突然传召诸位爱卿过来,是有一桩喜事与诸位分享。林师傅,你来说吧。”
“臣遵旨。”
这是临时的朝会,无需那么多的繁琐流程。
林如海打开了手中的信件后,大声念道:“元祐十五年腊月月,大军自奥斯曼登陆,入欧罗巴……三月,英吉利、西班牙、葡萄牙三国组成联军,攻伐国朝盟友法兰西……国朝两万大军,与法兰西十万大军于法兰西鲁昂集结……此战,阵斩十万余,俘虏八万……彻底摧毁三国联军之战舰一百五十艘……”
“陛下送回来的信中内容很多,英吉利战败后,其国王派来使臣,愿意与我朝和谈……”
“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原本要用他们在美洲的殖民地进行赔偿,但被陛下拒绝了,如今还在继续谈……”
“英吉利国愿意割让其国两郡予国朝,并赔偿国朝与法兰西共计四万万两白银……”
多少?四万万两?
户部的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是礼部的人最先回了神。
“四万万两白银?英吉利小国寡民,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林如海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所以,他们会将国门,即他们英吉利的海关交给我朝官员掌管,每年的关税营收,一半归属国朝与法兰西,一半拨发于英吉利国用于维持他国国政之运转。”
“虽说是咱们占便宜,但这样一来,法兰西国岂不是要坐大?”
原本闭目养神的周老爷子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直抵关键之处。
殿中凡是对西洋有过了解的文武大臣纷纷点头,便是龙椅上的太子刘弘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有银子赚的确是好事,但天朝不能允许法兰西在西洋一家独大。
盟友归盟友,西洋不许有能够威胁天朝利益的存在!
“老大人放心,之前内阁、大都督府就有过定计。”
林如海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笑呵呵的解释道:“法兰西与英吉利打生打死近百年,这仇怨大了去了。但咱们不一样,咱们天朝跟英吉利可没有那么深的仇。陛下说,英吉利此战虽败,但英吉利在海外的殖民地很多,足以支撑其有足够的银子来购买国朝的战舰火器……”
嘶!
群臣几乎是齐刷刷的深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以及都督府老帅的眼神都变了。
论心黑,还得是这几位大佬!
才刚刚把人家连锅都端了,现在又要回过头去坑盟友……
不对,什么盟友?在无用时,天朝不需要盟友!
“如此便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些西夷不过未开化的蛮夷,我天朝上国,要让圣人的光辉,照耀整个大地。陛下的恩泽,必须泽披整个天下!”
老太傅经常被那些骄兵悍将私底下抱怨说太过保守,事实上周炯老爷子才是大夏最激进的尚武派。
只不过老大人之前作为国朝宰辅,不得不压制他内心中的激进想法。
必须,要顾全大局嘛。
如今他无官一身轻,又是三朝元老,资格又在这摆着,整个奉天殿谁能管得了他?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中众臣望着霸气外露的周老大人,无一不是点头称是。
“太傅说的是,父皇在信中说,这群西夷的王公贵族,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在他们的城堡内,骄奢**逸,城堡外的百姓却连土豆都吃不上。就算没有天灾人祸,也经常有不少人冻死饿死……”
孔孟之道,首重仁义。
忠孝仁义礼智信的观念,早就刻进了天朝人的骨子里了。
太祖开国时就在各地设立了养济院,哪怕那会朝廷钱粮经常不够,也会想办法去赈济灾民,扶助孤苦。
但西洋人不同,他们的王公贵族从来不把老百姓当人看。
奴隶而已,死就死了……
“英吉利割让靠着大海的康沃尔郡、德文郡两地给国朝,陛下让朝中挑选合适的亲民官过去,咱们要想办法在那里扎下根来。我看看,哦,陛下的意思,至少要一百人。”
林如海将目光转向了吏部尚书王墨霖,愁的王墨霖之抓头发。
“林相,你别看我。一百人啊,你就算杀了我,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人来!”
这几年天朝的疆域那是膨胀似的增长,恩科、特科连接召开,都快把天下英才榨干了。
吏部大堂每天都会有各部司的人守在那伸手要人,王墨霖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那就再开恩科……就以父皇御驾亲政,为国朝在西洋开疆拓土为由,加一恩科,从中挑选英才充入各部司。再从各部司、地方抽调人才。”
刘弘大手一挥就定下了此事,这下子,发愁的反而变成礼部了。
“还有……”
刘弘的视线先是转向始终没有发言的贾琮,琢磨了下还是算了,又转向了大都督府的几位老帅身上。
“都督府也准备一下,再开一次特科武举,择一批合格的人才。父皇带着的人马不多,既然咱们在西洋也有底盘了,那就送些人马过去。就叫西洋建设兵团吧,初定五万,饷银给足了,反正如今咱们有的是银子!”
……
东宫依旧繁忙,皇帝老爷在元祐十六年的最后一天,又坑了他儿子一把。
眼看天都快黑了,刘弘才堪堪将桌案上重要的公文折子批复完。
看着抱着小皇孙玩耍的贾琮,他忍不住又想抱怨。
“别看我,我告假了!”
一句话就将刘弘的抱怨给憋了回去,贾琮将小皇孙往其怀里一塞,乐呵呵说道:“陛下这回是过足了御驾亲征的瘾,估计再有几个月就回来了。四哥就不想想,陛下回来后去外面转转?”
咦?还真是!
虽说朝中一切安稳,但皇帝老爷肯定不能一直留在外面浪。
这回在万里之遥开疆拓土打出了好大的威风,干下历朝历代皇帝都没有过的壮举,也是时候回来享受享受了。
不过按照皇帝老爷之前已经表露出来的意思,估计这回回来,他就要将担子全加在太子肩上了。
禅位,然后扶一把。
这件事是从先帝开了头,皇帝老爷曾多次跟贾琮说过,他想要立下这个传统,为后世之君做好榜样。
所以,太子爷现在不应该考虑别的,得先琢磨琢磨他老子回来后,怎么“逃”出宫去,去哪里浪一把。
要不然真等他老子把他丢到龙椅上时,想要出去浪都会是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