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国王到底有没有邀请皇帝访问,群臣只需找法兰西使臣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那位路易国王的确有邀请过大夏皇帝,曾经还想找天朝聘用几位大匠过去互相交流一下木匠经验的。
但天朝皇帝多金贵呀,熟练的工匠更是严禁出海,很早之前就被礼部的人委婉拒绝了。
稍微一打听就明白,老王爷手中的圣旨是真的,但上面说的事压根就是半真半假拿去堵百官嘴巴的。
接下来的几天,不但内阁被喷的体无完肤,就连荣国府、忠顺王府还有靖王府都被一群又一群的官员堵住了大门。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能把人喊回来早就去干的,还轮得到他们堵门?”
贾琮也是无奈,这些官员们比他还天真,真以为皇帝老爷好不容易跑出去浪了,会因为几封家信就能叫回来。
深宅大院都拦不住门外的吵闹,养胎的黛玉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老太太一气之下拄着龙头拐杖就出了大门,要跟那些堵门的官员好好讲讲道理。
可惜,第一次经历自家皇帝偷跑出海浪天涯的百官,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
子不教母之过,赦大老爷造的孽,老太太这个当娘的也有错。
别说什么龙头拐杖,你就是举着传国玉玺,都得被百官用唾沫星子给喷回去。
不得已,老太太只好带着一大家子人,避入两府最深处的省亲园子,闭门不出才算安省了些。
不过这就苦了每日要上衙门的贾政几人,他在都察院的日子那叫一个不好过,比之每日要去东宫帮忙的贾琮还要艰难。
又是一年端阳节,大门外依旧有人坚持不懈的堵门,政老爷衣冠不整的逃进了家门,与同样惨状的贾琮相视苦笑。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陛下一日不回来,咱家就是百官眼里的罪人。”
政老爷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下官袍,简单洗了把脸瘫在了太师椅上。
贾琮也做同样的动作,叔侄二人一人一块瓜,边啃瓜边抱怨皇帝老爷及赦大老爷他们的不靠谱。
“算算日子,船队应该已经到了天竺那边。既然陛下想要出去看看,那就去吧,只希望一切顺利就好。”
贾琮简单安慰了几句自家二叔,心中却是松快了不少。
有了皇帝老爷偷跑出海这件事顶在前面,其余诸事的关注度的确是下降了不少。
东宫那边现在只需要跟百官打嘴仗,之前制定的几项国策已经开始在按部就班的推行,一切顺顺利利。
等到百官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想再改回去那就不可能了。
中枢压力骤减,处理朝政的速度似乎都快了不少。
端阳节这日,京城第一座医学学校正式成立。
医学学校就设立在国子监的隔壁,挂在太医院名下。
其中的教授、先生皆是太医院的太医,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
因为地处京畿,又是第一所官办医学学校,太医院按照东宫的指示,招生范围基本上放在了京畿各州县。
原本以为会有不少人前往报名,不想整整一天过去,问的人不少,报名的却是寥寥无几。
正当贾琮为此发愁时,门框边却漏出半拉脑瓜子。
“三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贾琮一看来人的扭捏模样,顿时脑瓜子嗡嗡作响。
贾家四姑娘何时这么扭捏过?这丫头肯定是闯祸了,而且闯的祸绝对不简单!
“你先进来再说……”
贾琮冲其招了招手,已然十一岁的大姑娘,一身天青色襦裙,及腰的长发只用了根简单的青色发带扎着,朝气十足,活力满满。
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遗传了贾家的高颜值,再加上这些年日子过得舒心欢快,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若是往日,惜春才不会当什么大家闺秀,绝对是风一般的女子……
“三哥~”
“停!先说事!”
在惜春抓着贾琮胳膊就开始摇着撒娇时,贾琮立马头疼的打断,摊手无奈的询问了起来。
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惜春竟然掏出了一张京城医学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你……你……你……”
贾琮指向惜春脑门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这丫头现在主意怎么这么大,不声不响的干出了这么大的事。
“三哥,咱贾家的人,说话不能不作数吧。我都已经被录取了,不去的话,岂不是让人家说咱们贾家人没信用?”
嘎!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贾琮抬手就在惜春脑门上敲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摁住了惜春反抗的双手。
“你理由挺充裕啊,有本事自己去跟老太太说!”
摇啊摇,惜春就这么扯着贾琮的袖子不停的摇着,直晃的贾琮脑瓜发懵,不得不再次摁住了她的额头。
“停停停,你先跟我说说,为何要去学医?”
在贾琮的记忆里,惜丫头的爱好很明确,就是喜欢画画,而且画技很高。
除了曾有一段时间喜好佛经外,基本上没有看出她有别的喜好。
突然之间要跑去学医,还真令他感到意外。
见贾琮问到这个,惜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她看了眼那张印有神农尝百草图样的录取通知书,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自己偷跑出府,去参加医学学校招生考核的原因。
“我不想当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我也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这句简洁而又振聋发聩的理由,让贾琮的脸上都露出了愧色。
他小看了自己的妹妹,这个从小就被他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信念。
“画画不算吗?”
“不算!画画于国于民无益,我又没有林姐姐宝姐姐她们的才能。无治国之能,无安民之才,不如学医,去悬壶济世。”
悬壶济世,听起来很简单,但学医的苦,贾琮比谁都清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医术之难,都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贾琮不知道惜春学医的念头是不是一时脑热,亦或是真打定了主意考虑清楚了。
他只能将自己对学医的看法讲了出来,并再三的讲述了学医道路上的艰辛。
“……所以,你若是真的要去学医,就要准备好数年甚至十余年的艰苦学习实践。医道浩瀚无边,你的一生将会在追求更深层次的医道而不断前行。”
老中医老中医,医道是没有尽头的!
况且如今的大夏,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依旧是深入人心。
医者虽然受人尊敬,可医术依旧是末流之学。
况且惜春还是个女子,不说别的,你当大夫是不是要给人诊脉?诊脉是不是要有肢体接触?
一个女子去学医,今后不知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说句实在话,贾琮很双标的不想自己的妹妹去经受那些流言蜚语。
他将这些讲的很透彻,惜春听得也是极其的认真。
但贾琮很快就发现了惜春身上有一股罕见的执拗,她的性格与跑出海浪迹天涯的皇帝老爷极其相似。
“我要学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将她的决定与决心展露的淋漓尽致。
这是真个倔强的丫头!
贾琮既心疼又欣慰,不管未来如何,惜春现如今的表现证明了她性格的坚毅与成长。
他像小时候一样,大手在其脑瓜上搓了搓,揉乱了惜春的秀发,咧嘴笑了。
“好,我帮你去跟老太太说!”
……
“什么?四丫头要去学医?”
“胡闹!堂堂公府嫡女,去学那末流之学做什么?”
果然,老太太罕见的冲惜春发了火,怒气之大,便是宝玉都缩了缩脖子。
整个荣禧堂,包括政老爷、贾琏夫妇等等,除了黛玉外,所有人都是持反对意见。
反倒是在东府清修的敬大老爷让人送来了一张纸条,上书一行字:好事,随她去吧。
敬大老爷现如今基本上不管事,除了偶尔去族学转转,很多时候都在天香楼修道。
贾琮能理解敬大老爷的想法,闺女要学医虽然有悖于传统礼法观念,但却是顺应国朝大政。
或许将来的路不会那么平坦,但有宁荣贾家罩着,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既然闺女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他这个当爹的就态度鲜明的支持。
老太太他们的想法,贾琮亦是能够理解。
在这个名节大于天的时代,惜春学医就要与礼法规矩对女子的限制直接对上,这可不是一句顺应国朝大政就能简单解决的。
“四妹妹若是学医有成,可以先办个专给女子医治的医馆。如此一来,既可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也可以随了四妹妹的心愿。咱家又不是出不起开医馆的钱,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黛玉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折中之法。
她柔声继续劝道:“就是宫中,也有专门为宫妃医病的女医。太后娘娘身边的谭尚宫如今都已是正三品了,咱们四妹妹说不定也能挣得一身紫袍来。”
三品服紫,医术最高的那一批御医,如今都已经是国朝三品大员了。
谭尚宫是宫中最厉害的女医,前几日才被朝廷敕封御医,官至三品,成为国朝首屈一指的大国医。
就连原本只是普通医家的谭家,都因其女之封改换门庭,成了京城最受尊崇的家族之一。
毕竟无论贵贱,哪家敢去得罪大国医?
有了谭尚宫为例,又有贾琮与黛玉二人的劝说,加之那个折中之法在前,老太太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
这时,惜春又抛出来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五皇子也报了名……”
……
已然十五岁的刘硕,如今已被册封为魏王。
原本该去封地的他,早就将封地的一应事务全部上缴,一门心思的去追寻他感兴趣的大道之学。
刘硕比之太子更要聪慧过人,不但精通诗书,更是对百家之学兴趣极大。
这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学霸,曾因算学的大火,跑去国子监跟着宝钗学习算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逼得宝钗不得不写信请教远在江南的贾琮,因为她发现自己没什么可教给刘硕的了……
今日一大早就“偷偷”出宫,与惜春相聚在京城医学学校的大门口,双双去报名处填了表,并通过了太医院的入学考核。
负责招生的老大人一眼就认出了魏王刘硕,原本想将其请走,突然灵光一闪,将魏王殿下要学医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等到刘硕回宫时,原本空****的报名处就挤满了要报名的人。
此时看着手头那张录取通知书的太子爷,跟贾琮面对惜春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小五,你可想好了?”
老爹当初正忙着应对夺嫡之事,他这个弟弟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与其说是兄弟,还不如说是他刘弘养的儿子。
不愿意去就藩,他允了。
不愿意参与朝政,他也允了。
可堂堂亲王去学医……
这他怎么允?这不是让别人说他容不下兄弟,逼得其只能去学那末流之学吗?
“贾家四姑娘跟我一同报的名……”
嗯?
“惜丫头也报名了?”
惜春丫头他可太熟悉了,敢在宫中骑在小五身上捶,这丫头的性子特别讨太后娘娘的喜欢,隔三差五就要诏去入宫说话。
而且……
刘弘突然满脸姨母笑,冲小老弟挤挤眼:“小五,什么时候你跟惜丫头这么熟了?还偷摸在宫外相会。”
刘硕却是翻了个白眼:“四哥,我不信你不知道皇爷爷留下的密旨。”
要不是去岁冬惜春姑娘突然冲到王府把他捶了一顿,他都不知道皇爷爷在慈宁宫留下密旨,等惜春姑娘再大些就赐婚。
整个皇宫估计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一个个都在看他的笑话。
“四姑娘说,她不想做个无用的废人,也不想当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所以想去学医,悬壶济世。所以,我要陪她一起。”
太子爷只觉得脑仁疼,这小五也是个倔强性子,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陪惜春丫头一起,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好拒绝啊。
不过宗正寺跟礼部那边不太好办,毕竟一个亲王不务正业跑去学医,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堂,都不好交代。
这时殿外传来奏禀声:“殿下,太医院那边送来了折子,内阁说请殿下先看一看该如何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