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内,宁荣贾家一口气连办好几场喜宴,别说贾家自己人累的够呛,就是贾家的姻亲故旧都有些喝伤了。
与贾家相交的基本上是以武将居多,这群牲口拼起酒来,动不动拿大酒坛子计数,再好酒的人也得跪啊~
原本以为除了六月初六的贾琮大婚外,他们可以缓上一缓。可谁都没想到,贾琮的喜酒还没喝上哩,荣国府竟然又送来了一份极其特殊的请帖。
贾恩侯这老不羞竟然要办纳妾宴?
“爹啊,您这是闹的哪一出?”
贾琮差点就被赦大老爷的操作惊掉了下巴,自打四岁那年他展露出特别后,往日里不是玩女人就是玩女人的赦大老爷,基本上就告别了花天酒地的纨绔生活。
就连他那几个姬妾,一部分给寻了好人家嫁了出去,一部分送去了城外庄子让她们衣食无忧的过完后半辈子。
如今突然满京城撒帖子说要办什么纳妾宴,贾琮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图个啥?
“嗯。”
赦大老爷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享受着傍晚的一丝清凉,好半天才回了一声嗯。
贾琮从赦大老爷这得不到答案,就将目光转向一直跟在其身旁的亲兵身上。
“七叔,我爹这是要干什么?别跟我说我爹知天命的人了,又琢磨起了玩女丿……”
啪!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把帖子都发出去,然后赶紧给老子滚蛋。好好操心你的亲事,到时候要是委屈了外甥女,小心老子拿鞭子抽你!”
贾琮的脑瓜上挨了一巴掌,赦大老爷收回手掌,重新假寐享受闲暇时光。
一旁的贾九也是一样,摇椅上一躺,冲贾琮微微笑,摇头不说话。
两个谜语人,任贾琮心里跟住着一窝猫一样,挠心抓肺好不难受。
可惜临出门他都没从两人这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再次拿起一沓烫金的请帖,带着人出去满京城撒帖子去了。
五月的最后一日,荣国府又一次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别看只是个奇葩的纳妾宴,提着礼物前来贺喜的宾客至少也有百十来人。
说实在的,贾琮能清楚的从前来的宾客言辞神情间看出,今日来的人,更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正经人谁会办什么纳妾宴啊……
嘿,还别说,贾恩侯这些年什么时候正经过?
“哎呀,兄弟们都来了。正好,三儿,你去紫菱苑将郑姨娘请出来,让兄弟们见见!”
啊?
这又是什么操作?
别说贾琮,那些原本跟赦大老爷谈笑风生的宾客们齐齐一滞,差点没被口水噎死。
正经人谁会让自己的小妾抛头露面跟外男见面啊?
“恩侯,你这……我们就不见了……吧?”
老十三的“劝说”明显表达着自己想看热闹的心思,嘴上说着不见,却一个劲给贾琮使眼色:快去快去,爷要看乐子!
在赦大老爷的催促下,贾琮只好喊来吉祥、如意两个工具人,前往紧邻东跨院的紫菱苑。
“那个郑姨娘是什么出身?你们有没有见过?”
两个丫鬟一个劲摇头,吉祥还补充道:“爷,郑姨娘是今日一早才从后门抬进来的,不过奴婢听人说,郑姨娘好像是大户人家出身,她之前是个……寡妇!”
“寡妇?”
贾琮不禁顿住了脚步,老爹这是……觉醒了魏晋遗风,有了曹丞相之好?
没道理啊,就凭荣国公的爵位,还有赦大老爷老帅哥的长相,只要开口说要纳妾,就是好人家的美貌姑娘,也能从安定门排到正阳门去。
难道这个郑姨娘是天仙下凡?
亦或是狐狸精转世,把赦大老爷给迷住了?
嘎吱~
未等贾琮回神,紫菱苑的大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着素衣,只插着一支银制发簪的小妇人带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
“妾身拜见三爷,是不是老爷传妾身过去?”
呃~
怎么说呢,这个郑姨娘的长相确实可圈可点,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像家里的那几个姨娘妖娆妩媚,反倒是有一种书卷气息。
若说荣国府两房中,哪位姨娘的相貌最好,那绝对是探春与贾环的亲娘最为出色。
这位郑姨娘的容貌,在整个荣国府,也就比政老爷的那位周姨娘稍好些,毕竟周姨娘年岁大了。
“三爷?三爷?”
郑姨娘连喊两声,才将贾琮从疑惑中喊醒。
却见郑姨娘始终保持着恭敬与温婉,提醒道:“妾身不敢让老爷久等,还请三爷为妾身带路。”
贾琮皱眉道:“郑姨娘不换身颜色鲜艳的衣裳?今日怎么说也是喜事,穿如此素净,别人还以为我家穷的连给姨娘置办新衣的钱都没有。”
既然是喜宴,哪怕是给赦大老爷纳妾,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这是规矩。
可郑姨娘却摇了摇头:“还请三爷见谅,妾身还在守孝……”
……
当一身素衣素钗的郑姨娘走进正厅时,整个正厅几乎是鸦雀无声。
唯有郑姨娘大大方方的朝着赦大老爷屈膝拜道:“妾身给老爷请安~”
声音温婉平和,毫无畏惧,亦无半点拖沓。
“妾身郑氏给诸位大人请安。”
满屋子的人都对郑姨娘的打扮疑惑万分,谁家妾室会穿成这样?哪家的妾室不是穿的花里胡哨的,想尽办法取悦老爷少爷。
穿得跟守孝似的,贾恩侯竟然好这一口!
众人一副吃惊与玩味的眼神令赦大老爷有些不舒服,他摆了摆手,跟郑姨娘说:“起来吧,让你来露个脸让我的这些兄弟见见混个脸熟,一会再去给太太敬个茶,从今日起,你就是老爷我的妾室。今后出门,谁敢为难你,你就让老七他们带人打上门去……”
嗯?
贾琮从赦大老爷的话中品出了异样,一旁的老十三等人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贾恩侯这老小子,话里有话啊!
郑姨娘闻言应了一声,冲宾客们屈膝再拜,随后在丫鬟的陪同下离开了正厅。
老十三第一个憋不住心中的疑惑:“恩侯,你竟然让你的妾室出门?她一个妾室有什么事要出门去办?”
一旁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大家伙对赦大老爷的这番奇葩操作给弄迷糊了。
却听赦大老爷悠悠然说道:“诸位兄弟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揍了一个人?”
揍人?
“李经纬那事?不是说是因为他在丽春院跟你抢女人……哦~我明白了,不会就是为了抢这个郑氏吧?没理由啊,这个郑氏虽说长得还行,应该不至于让你赦大老爷亲自下场动手抢啊。”
老十三作为京里唯二的超级老纨绔,自然对勾栏里的八卦一清二楚。
荣国公与一豪商之子,在丽春院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将其揍的面目全非,为这事还惹得言官齐齐上奏弹劾,令皇帝老爷大怒,罚了一年的俸禄。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会觉得丢脸掉面子,但在赦大老爷身上,属于基本操作,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若是为了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闹成这样,属实就是新鲜事。
众人更加疑惑了,赦大老爷却摇头道:“是也不是,不是他要跟我抢女人,而是我要抢他的女人。而且不是为了丽春院的女人,为一个青楼女子动手,我贾恩侯还没那么跌份。郑氏,是我从李家后院抢回来的!”
嘶!
抢女人抢到人家后院去了,这可比在青楼抢人更劲爆!
众人的兴趣更大了,一个个催促赦大老爷继续讲。
“这事还得从我那大闺女产子说起……”
原来这李经纬不只是一个豪商这么简单,这厮是理国公府柳家的亲戚,也是柳湘莲拐着弯的亲戚。
台州李家,乃浙江大族。
族中不但有数人出仕,更是经营着丝绸锦缎还有茶叶生意。
以前就是私自出海借着走私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还跟前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攀上了亲戚,将家里的生意发展到了京畿。
柳芳倒台后,为了维持京里的关系,李经纬这个李家嫡子亲自上京,想要与柳湘莲再续“前缘”,不料柳湘莲最反感的就是柳芳那一帮子人。
不但拒绝了李经纬的提议,更是让人断绝了与李家的所有生意合作。
这就让李家在京城的生意失去了庇佑,虽说他家自己也有人入仕,可具是不到五品的芝麻小官。
在这个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皇族公卿的京城,凭借李家的自己人,是护不住家中的生意的。
而他们当初为了勾搭到柳芳,替柳芳干了不少缺德事,得罪了不少人。
此时想要改换门庭,让别人不顾得罪柳湘莲乃至贾家去庇佑理国公府的弃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李经纬快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柳族中的某支族老,派人将李经纬请了过去。
后来李经纬用银子开路,得到了柳族某支的支持,保住了京畿的生意。
同时,那一支的柳族族人因为有了钱财的支持,实力大涨,甚至在某些时候敢跟新任族长柳湘莲叫板了。
这位郑姨娘,便是李经纬的一房小妾,而且是李经纬之前在台州为了吃绝户威逼利诱,抢回家里的小妾。
郑姨娘的确是个寡妇,而且是订婚后不久丈夫就死了的望门寡。
其夫家好巧不巧的,还是个子嗣不昌的商户。其夫死后数年,郑氏替亡夫操持家中生意,孝顺公婆。
原本在公婆的计划下,去年秋分时要替郑氏抱养一族中之子继承家业。
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其公婆在一次外出时遇上了强盗,双双毙命。
抱养养子的事因为家中白丧耽搁,不想最终酿成了大祸。
一个望门寡,手中掌握着与李家可媲美的生意,可不得被人惦记吗?
往日那些和善可亲的夫家族人一个个露出了獠牙,与李家勾结不断逼迫郑氏。
最后见其不从,更是使足了力气,不仅是传播谣言说郑氏克夫克父克亲族,还说她暗中与家中一名管事有染。
在李家的支持下,族中之人祭出了沉塘大法,并威逼郑氏,若是不愿交出手中生意,就要去害了郑氏父母兄弟的性命。
郑家小门之家,家中最有出息的不过是个秀才,哪里能顶得住豪族迫害。
为求亲人之安,郑氏不得不应下了李家的要求,交出了手中生意后,被李经纬一顶小轿抬进了后院。
“郑氏为防李家出尔反尔,没有交出她自创的绣法以及染料工艺,并以守孝为名,逼李家后退一步,这才保住了清白身。”
赦大老爷很少对女子有钦佩之心,但郑氏他确实是真心佩服的。
只见赦大老爷冷笑连连:“我那女婿年少不知世事,差点着了别人的道。柳家跟李家既然把主意打到我外孙的身上了,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打上门去的,没想到中途听说了郑氏的事……”
“这简单,咱们直接上折子弹劾……”
“不!这样多没意思……呵呵!”
赦大老爷拱手拒绝了他人的提议,呵呵一笑:“既然要玩,就要玩的开心。李家抢了郑氏的生意,那我就给郑氏这个机会,让她亲手报仇。我倒要看看,柳家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没了银子,拿什么跟我女婿斗。我那女婿终究缺了历练,就拿这件事练练手吧。”
想到理国公府柳家的烂摊子,众人也能理解赦大老爷这一回的异常表现。
一向只喜欢拿拳头刀剑跟人“讲”道理的贾恩侯,竟然心平气和的要跟人斗法,实在有趣。
“恩侯喊我们来,是想让我们……”
“李家的丝绸生意还有茶叶生意遍布南北,还有与柳家那几个老东西走的近的,家中都有不小的生意。哪位兄弟感兴趣?咱们一起将它们吃下!”
……
老太太在探春出嫁后就闷闷不乐,幸好有湘云这个性子活泼的侄孙女外加孙媳妇陪伴,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邢夫人苦着一张脸来到荣禧堂时,老太太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委屈个什么劲,那郑氏不是老大纳进门的小妾,而是请回来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