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别人眼里,太仆寺卿这种九卿高官,是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但在太上皇、皇帝的眼中,太仆寺卿就是用来给贾琮刷资历的过渡。

贾琮的特殊性,在当初魏庆贺老爷子的一句生而知之、天生宿慧,就已经让二圣将贾琮的未来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真让去太仆寺养马?

有贾琮在,大夏可旺三代!

若不是贾琮的年纪实在太小,光是这些年明里暗里立下的功劳就足够封个国公爵了。

哪还能为了给这小子凑资历,令二圣发愁直掉头发。

“崇哥儿……”

太上皇老爷子冲乖孙招招手,刘崇听话的上前一步。

只听老爷子叮嘱道:“你虽大了贾琮三岁,但他的才华要远远高于你。去他麾下干事,他就是你的老师,要忘了你的世子身份……记住,你就是一个刚刚入仕的新人,多听、多看、多学、少说!”

八个字的要求,刘崇不但没有丝毫的抵触,反而正儿八经的以弟子礼向贾琮作揖大拜。

这倒是出了贾琮的意料,惊得他往旁边避了避,回礼说道:“世子……兄长这是做什么,我哪里当得起兄长大礼,咱们今后相互学习,相互学习……”

大家都这么熟了,搞的这么正式,这不是破坏兄弟间的感情嘛~

一旁的老十三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你们可不就是兄弟嘛!”

刘恪做事从来不搞虚的,他更喜欢直来直去。

“爹,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定,只要他们这些年轻人把您跟四哥交待的事办好就成了。”

老爷子也点点头,认可了自家这个办事不靠谱却也靠谱的老十三之语。

“行吧,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

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有件事你们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前几日大朝会上的事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随着新政的持续推进,朝中也好,民间也罢,对于新政的抵触越来越大。虽说周炯暂时还能压得住,但总有一天他会压不住的。到时候,很多事在朝堂是难以处理的,那个时候,就该你们站上前台了。”

太上皇的这些话,令亭台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只见老爷子神色郑重,双眼饱含深意的盯着贾琮:“很多时候,不是非要有深仇大恨才会生死相搏。贾琮,你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妇人之仁。有些事,该越过规矩就要越过规矩,该下死手的时候不要犹豫。要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实际上这些话都还只是触及皮毛,深层次的意思就是不说,贾琮也已经品出了大概。

老爷子这是在提醒他,不狠的人,是在朝堂上站不稳的。

况且是变法这种事,古往今来的变法者,有几个好下场的?

贾琮的脑中闪过一个个名相贤臣,权如王安石、张居正,死后新法还不是一朝尽毁。

魏庆贺老爷子当初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周炯前几日也跟他暗示过。

首辅大人哪里是想要什么谥号,这是在提醒他,他若死,变法的事就要轮到他贾琮顶上去。

主持变法的人可以死,但新法一定要持续下去。

这场由魏庆贺开始布局,由周炯开始实施的变法,很可能要经历数代人的牺牲努力,才能彻底解决千年来积攒的沉疴痼疾。

而这其中的危险磨难是难以估计的,太上皇明白,皇帝明白,周炯明白,贾琮自己也明白。

“咱们要挖人家的根基,这可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要遭人恨。我明白的,历代变法者,哪个不是被人恨得咬牙切齿?”

看不见血的斗争才是最可怕的,但贾琮对此毫不在意。

他无所谓的两手一摊,咧嘴憨笑:“不过我不怕,有您护着我,有陛下护着我,我就是得罪了整个天下的人,我都不会害怕!”

贾琮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惹得圣人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四恐怕就是因为这小子百无禁忌的性子,才对其信重有加。

有时候,只有百无禁忌之人,才能办大事。

老爷子欣慰的说道:“你这小子……放心,他们还代表不了全天下的人,国朝的百姓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

又是一年花朝节,天刚蒙蒙亮,黄华坊林府就已经打开了大门,洒扫的、挂红绸的、贴绢花的仆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墨哥儿换上了崭新的大红袄,穿的像个大红包。

今日黛玉及笄,忙碌了好几日的林尚书特意告假在家,这会正坐在桌前,与锦瑟一起,跟一双子女一边用早饭,一边说着及笄礼的事。

黛玉颇为头疼,及笄礼好麻烦啊!

“宫里昨日就来人跟女儿说了,今日太子跟太子妃辰时末就会到家里。柏三哥与几位兄长要在前门处迎接客人,到时候就让琏二哥跟琮哥儿去招待太子殿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家能与太子说得上话的就林如海、林柏二人,其他人在身份上要差一下。

林老爷是要在前厅招待宾客,林柏要带着几个兄弟在前门处迎接,只能借娘舅家的表兄弟一用。

好在今日皇帝老爷不会来,要不然那才叫麻烦……

林如海点了点头,女儿的身份特殊,今日的及笄礼不但要邀请皇族宗亲,还得由宗正寺、礼部的人来主持大礼。

反倒是他这个当爹的,今日得靠边站。

咚咚咚~

“老爷,老太太跟舅老爷他们来了。”

“这么早?”

正说着,林如海就透过窗户看到了抱着孙女,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的赦大老爷。

“妹夫,赶紧去大门处候着,娘娘的銮驾快到了!”

哪个娘娘?不用说,那当然是贤妃元春。

林如海几人惊讶的起身,也顾不上用早饭了,连忙招呼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人在大门处集合。

人刚集合完毕,一队龙禁卫就先一步从街口走了进来,排班站好,护卫在道路两旁。

duang、duang、duang~

静街的铜锣一声声敲响,皇妃仪仗第一次出现在黄华坊中。

两旁的人家纷纷打开了家门,好奇而又惊讶的看向威压、华贵的凤驾仪仗。

“竟是凤驾仪仗!”

“噢!我想起来了,林夫人的娘家可是出了一位皇妃的!”

林老爷入京后在荣国府住了三年,林家又是低调的很,街坊们差点都忘了林家的强大姻亲关系。

等到这会凤驾驾临,街坊们才意识到林家不仅仅是有一位尚书大人,人家的姻亲也是顶级的存在。

“哎哟,咱家准备的及笄礼轻了,赶紧去换一个,把府中最珍贵的东西找出来,不行就赶紧去买,林家的关系那真是通了天哩!”

有人后悔的拍着大腿,跟妻儿抱怨备礼太轻。

却听一旁的妻子撇嘴回道:“老爷说错了,不是林家的关系通天,林姑娘是御封的公主,人家本身就是天!妾身早就将原先那个收起来了,重新备好了大礼,哪里还能等现在。”

……

元春今日出宫,不仅仅是为了参加黛玉的及笄礼。

事实上她今日出宫就暂时不回去了,等黛玉及笄礼结束,她就会随贾家的人回到荣国府暂住。

“倒是侄女扰了姑父的清净,实在是礼部的人非要让侄女带着全套的仪仗过来。”

元春在入府后就去了内堂,将身上华贵而又厚重的宫装换下,换上一身浅粉色的襦裙,发髻上就只插着一枝翠玉金钗,整个人都显得松快了不少。

这会没了礼部的人盯着,内堂中皆是亲人,元春也懒得管什么宫规礼仪,抱着墨哥儿逗笑玩耍。

林如海听到元春的自称与解释,也就顺从了她的意思,笑问:“娘娘没带小皇子出来?”

“圣人昨日派人接了哥儿过去,与五皇子跟淳儿一起住在了皇极殿。”

元春也是无奈,她倒是想带着儿子一同回府省亲,可老爷子现在越来越喜欢跟孙子孙女玩耍,太子等人年岁大了不好玩,现在是动不动就让人去接小孙子。

老太太闻言喜道:“这是好事,圣人越疼小皇子,别人也就更要顾忌些。”

屋中之人无不点头,特别是经历过昭武末年夺嫡之争的贾敬、贾赦,两人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别看宫里现在风平浪静,但谁都清楚,宫里的风,从来就没有停过!

“对了,琮哥儿呢?”

元春自打进府到现在,始终没有看到贾琮的身影。

按说今日是黛玉及笄,缺了谁都不会缺了贾琮啊!

赦大老爷苦笑一声:“今日天还没亮时,曹久功就派人敲响了咱家的门,喊了琮哥儿过去……”

……

贾琮坐在龙禁卫都督府的书房内不断的打着哈欠,不时看一眼滴答滴答作响的座钟。

“事就是这个事,按照青藤先生的说法,乌斯藏那边的形势虽然暂时可控,但咱们在高原上的人还是太少了。若只是乌斯藏的那几个僧官还好,如今有英吉利人搅和进来,的确力有不逮。”

从乌斯藏一路赶回京城的龙禁卫暗卫带来了徐晋的密信,一封送进了皇宫,一封送到了龙禁卫。

曹久功天不亮就进了宫,同时又让人去请贾琮这个万国通。

等他从宫里回来,第一时间就传达了皇帝老爷的旨意。

此时,以贾琮的意见为主!

“陛下的意思,如今南北皆安,备战倭国的大军已经安排妥当。你是最熟悉西洋的人,要不要打,如何打,用什么人去打,从哪里调兵,都由你来定个大致的方向。”

贾琮昨夜本就没有睡好,天不亮被惊动了起来,又急着去林家给林姐姐庆生贺及笄礼,这会正是心情烦躁。

听到曹久功这么说,立马就回了一句:“当然要打!领土之争,向来是实力说话。这些乌斯藏的僧官自以为有了英吉利人的支持就可以不把天朝放在眼里,那就用大炮刀剑去教他们做人!”

曹久功点了点头,让人取来舆图,摊开后说道:“打肯定是要打的,根据乌斯藏那边传来的消息,西域方向也有罗刹国人的影子,而且这些人与英吉利人、乌斯藏人隐隐勾结在了一起。琮哥儿,你跟我说句实话,若是两头开战,咱们有多大的把握?”

贾琮闻言便是一笑:“不敢说十成,但九成九还是有的!”

“哦?有这么高的把握?”

虽说曹久功也想天朝百战百胜,但他到底也是军武世家出身,身上还兼着中军都督,哪里不清楚这世上就没有百战百胜的大军。

况且这一回天朝不仅仅是要面对英吉利与乌斯藏,西北边境还要跟罗刹国的人斗智斗勇呢。

却见贾琮不屑的撇撇嘴:“嘟嘟,可还记得西洋传回的信?”

……

“老爷,姑爷到了!”

管家林福亲自迎贾琮入了内堂,一进门就见元春坐在首位,与老太太说笑。

“大姐姐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大姐姐午时前才能到呢。”

贾琮冲几位长辈行礼问安,元春见贾琮一脸的疲惫,摆手让其免礼,询问道:“出了什么事?我听大伯说,曹都督天还没亮就喊了你过去。”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贾琮,没有大事,曹久功这个龙禁卫都督兼中军都督不会那么着急喊贾琮过去的。

只见贾琮无奈应道:“是老师从乌斯藏传回了书信,乌斯藏那边有英吉利人跟罗刹国人的影子,老师担心咱们在那边的人手不够,想调些兵马过去。”

元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坐着的贾琏就猛地一拍大腿:“嗐,好事啊,这回怎么也该轮到我带兵过去了……”

啪~

赦大老爷抬手就往儿子脑瓜上来了一下:“有你什么事,要去也该你老子我去!”

嘭!

“你打琏儿作甚?你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乌斯藏那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你不要命了?”

老太太猛拍了桌案一下,这突然发作把赦大老爷吓了好一大跳。

只见老太太一脸的凝重,往常百无禁忌的赦大老爷都有些讪色。

一时间屋子里有些沉闷,这时却见贾敬端着茶盏,一面品茶,一面幽幽说道:“婶娘勿忧,这次不可能让咱们家的人带兵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