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府衙门外的大戏,围观的百姓很多,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京城。
作为内阁首辅,周炯的耳目自然比别人更加灵通。估计政老爷父子还未回到荣国府呢,他老人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很快,正在街市闲逛的贾琮与黛玉就见到了相府的大管家。
“老奴拜见公主殿下,拜见伯爷。太爷让老奴送一封信给伯爷……”
相府的大管家办起事来干净利落,将书信恭敬的递给贾琮,候在一旁,明显是等贾琮回信。
贾琮当场拆信阅读,内容倒也简单明了,阁老大人这是不满贾家不按约定,先一步利用这桩案子为政老爷与宝玉换取好名声。
简单的说,就是大家说好的一起发财,没想到你他喵的先走了一步。
信中半是无奈半是警告,说好了明日大朝,阁老大人要发飙,想让贾家打个配合,让一让主场,不能好名声都让贾家占完了。
果然呐,功名利禄,谁都躲不开。
“我就不回信了,你给阁老带个口信,就说明日大朝,让他老人家尽情发挥,除非陛下点名,我绝不多说一句。”
贾琮将信往胸襟处一塞,咧嘴憨笑。
相府大管家闻言一愣,感觉这话貌似哪里不对,但就是想不明白。
最后只能恭敬的告辞,急匆匆赶回了相府。
黛玉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又憋着什么坏呢?那到底是国朝宰辅,可不能把人得罪太狠了。”
贾琮无所谓的摊摊手:“我都打算在大朝会上保持静默了,如此有诚意,他老人家总不能说我在抢老周家的风头了吧。”
“我不信!”
黛玉估计是最懂贾琮的人了,就贾琮方才咧嘴憨笑的模样,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贾琮反手拉住黛玉的手,轻轻揉捏一下,眨眨眼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明日大朝,除非是陛下喊我,我坚决不说一句话。毕竟,二叔跟宝二哥才是明日大朝会的主角。至于宰辅大人该怎么把戏抢过去,那就是他的事了。”
噗嗤~
黛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说:“你太坏了,周阁老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你会让二舅舅跟宝玉站在台前,你反而躲在背后看戏。”
“不、不、不~”
贾琮摇晃着脑瓜子,朝着远去的相府大管家努努嘴:“你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位老大人,我的话他最多信半句。估计等他听到我的回信后,就大致猜到了咱家会怎样做。毕竟老爹不需要什么好名声,我呢,名声已经足够好了。咱家现在最需营造好名声的,一就是二叔,二来嘛,就是宝二哥了。”
千年修的老狐狸,堂堂首辅大学士,岂会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要不是荣国府有宝玉这个挨板子专家,卖惨自虐这场戏,贾琮还真不好唱。
说不定就会被周家抢了先,毕竟这位老大人可是将女婿死死压在翰林院近十年啊。
贾琮拉着黛玉的手晃了晃,满脸的无所谓。
“走了,趁着今日有空闲,我带林姐姐好好耍一耍,过些日子咱们可就没什么时间玩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贾琮丝毫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当众拉着黛玉的手儿就往前走。
黛玉刚开始还想挣脱,毕竟这年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常态,更别提在公开场合被男人牵着手闲逛。
不过她这几年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了,领着家将杀水匪、为民伸冤砍脑瓜、查贪腐抓人渣,哪一个不是惊掉别人下巴的大事。
跟未婚夫牵手逛街,这点小事,洒洒水啦~
就这样,荣国府里正因宝玉被打板子的事鸡飞狗跳时,黛玉拖着贾琮在集市上买买买。
刚开始有贵女认出了贾琮,一瞅牵着手的另一人是个“男子”,有不少人还嗤笑林家那位公主所托非人。
林家公主洛神在世又如何?挑的男人还不是喜欢兔儿爷?
不过等仔细一瞅那个“男人”,立马就跟吃了未成熟的橘子一样,酸的不行。
凭什么啥好事都让林氏女占全了?
出身高贵不说,还长得一副好相貌,才华横溢也就罢了,又得了皇帝老爷的眼缘,一下子被敕封成高贵的公主。
行,这些也抛到一边,为啥她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定下的夫婿不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他娘……不生气不生气……
“我也想要个敢牵着我的手,陪我逛街玩耍的未婚夫!”
那些戴着帷帽、面纱的女子,几乎都是酸涩的扭着手中的丝帕。
其中一个贵女羡慕的眼珠子都快飞到黛玉身上去了,还是她旁边的嬷嬷出声提醒了一句。
“姑娘可千万别学文安公主,她不但有两个权势滔天的爹,还有个敢打王爷的未婚夫,没人敢拿她说嘴。姑娘若是真这么做了,光是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足够把人淹死!”
世人皆如此,想要特立独行,除了自身足够强大外,就得有足够庇护她的势力,这就是现实。
贾琮与黛玉不但在坊市中买买买,还跑去了国子监、贡院、孔庙这等文华之地游览,一直玩到夜幕降临,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说实话,自黛玉六岁入京,她很少有机会畅快淋漓的出去玩耍。
反倒是定亲之后,贾琮总是想着办法,找各种借口带她出去四处逛逛。
等到入夜,有不少贵女已经听说了两人牵手逛街的事情。
这人嘛,真不能跟别人比,一比就是各种的不如意。
于是乎,闺怨又多了一重含义。不提那些受宠的贵女跟自己的父母抱怨她们像是笼中雀。
就是那些不受宠的女子,也自怨自艾,认为自己活得还不如那些可以抛头露面的普通人家之女。
自由,就是这么神奇,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明白他的特殊性。
也许黛玉今日“惊世骇俗”的举动,会引领大夏女子解放运动的思潮也说不定。
……
随着天气渐入春末夏初,天亮的越发早了起来。
未至辰时,大夏门前已经聚集了成群的文武百官。
以往的大朝会,实际上并非所有在京官员都会参加,总有不少人喜欢咸鱼在家,懒得理会朝里的“破事”。
但今日明显有所不同,奉天殿铁定是站不下的,上朝的人比往日要多上四分之一。
“好家伙,国人果然是最喜欢吃瓜的!老贺,你说是不是?”
贾琮揣手站在一旁,用肩膀怼了怼满脸幸福的贺崇。
这厮终于要大婚了,即将迎娶宝钗入门的大宗伯乖孙,这会正琢磨着该用什么字体去写婚宴请帖才更加喜庆呢。
啊?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下月初八就大婚了?”
淦!凡言凡语是吧!
贾琮瞥了这厮一眼,往另一边的柳湘莲处站了站。
“二姐夫,你说是不是?”
柳湘莲一脸的严肃,点了点头说道:“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下月十八的大婚,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O′|┛嗷~~
毁灭吧,心太累了!
这地方有人放毒,贾琮实在待不下去了,避开这俩炫婚的货,不顾他人的眼神,一溜烟就挤到黛玉那边去了。
“林姐姐,明年你及笄,我就娶你回家好不?”
黛玉原本正跟礼部的同僚说着公事,突然被人拉了拉袖子,猛地就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就红了脸。
她就是再不惧流言蜚语,也没到如此厚脸皮的程度。
一旁的礼部官员眼珠子都快惊掉了,好半天才憋着笑,避到了一旁。
人家小俩口的情话,他们还是避开的好。
当然,避开归避开,一个个揣起手来,挤在一起窃窃私语,满脸的姨母笑。
黛玉羞怒跺脚,早就没了往日公主殿下的端庄,抬手就在贾琮的脑瓜上敲了一下。
“当着这么多的人,你怎么能说这话?”
贾琮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来了个猫猫撒娇。
“没办法,我受刺激了,别人都娶媳妇了,就我还没有~”
“你……不行!十八岁之前,我不嫁人!”
“我不!就明年了,等明年三月就娶你回家,到时候我也要去别人那炫婚~”
小俩口的举动很快就被宫门前的众人看在眼里,有人不屑,有人看得欢喜,也有人但单纯吃瓜看戏,倒也算成了宫门前的一景,让原本肃穆的大朝添了一抹轻松写意。
当当当~
景阳钟响,宫门缓缓打开。
黛玉被贾琮缠的没了办法,踮起脚来搓了搓他的脑瓜子,轻轻嗯了一声,欢喜的抬脚回了礼部的队列中。
┗|`O′|┛嗷~~
贾琮握拳,咧嘴走到武勋第二列,跟一旁的王公将帅拱手。
边走边瞎咧咧起来:“哎呀哎呀,诸位叔伯是怎么知道小子快要娶媳妇的~”
……
与宫门前不同,贾琮在奉天殿上还真的遵守了与周炯的约定,除了跟着众人高呼万岁外,始终保持静默,安安分分的吃瓜看戏。
之前与首辅大人商量好了,两家找人互相“攻讦”,一个说贾家子的不是,一个说李家子的是非,你来我往,唾沫星子飞溅,作为当事人的贾家与周家却一言不发。
等到热度吵上去了,政老爷终于打算站出来说上两句,不想却被周炯抢了先。
事实上按照传统,作为百官之首,周炯往往都是在朝会吵的差不多了,由皇帝问一句大相公怎么看。
然后首辅大人就会站出来做总结性的发言,譬如老臣觉得怎样怎样,老臣以为可或是老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
基本上大朝会就是这个尿性,小事用不到,大事办不了,就是单纯吵架干仗用的。
国朝的小事基本上是内阁办,大事小朝会商量着办。
今日算是破天荒了,首辅大人一上来就是躬身请罪,将李家的罪统统认了不说,还给自家揽了个治家不严的罪。
这些都不算什么,重点来了~
“昨日顺天府府衙的事,诸位同僚应该也听说了。本阁觉得贾御史与小贾待诏说的没错,国朝现行律法,宽待公卿,苛于百姓,的确是该重立新法了。”
百官立马沸腾了,国朝改革司法的事吵了快一个月了,张正矩作为主持司法革新之人,差点被群臣围攻,至今还没个头绪。
当所有人都以为此事极有可能不了了之的时候,在此事上始终保持沉默的内阁终于发声了。
与皇帝下旨张正矩主持司法革新不同,内阁首辅的公开发言才是朝堂最为关注的。
皇帝的想法决定,不一定能被百官贯彻实施。反而是作为大夏最高权力机关,内阁的态度往往决定着一项国朝大政方针的实施。
周炯的公开表态比皇帝当时的圣旨更加激进,已经不是司法改革,而是推到重来,抛弃旧有律令,重立新法。这样那些还想钻法律空子,保证自己特权的官员直接炸了。
想要出来驳斥,却见其余内阁辅臣与六部九卿的大佬们,纷纷站出来,齐齐高呼臣附议。
娘的,这是商量好了啊~
顺天府府尹宋祁连这会肠子都快悔青了,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内阁首辅支持司法革新甚至是重立律令,就是因为前两日的案子才下定决心了。
那些不满此议的官员,纷纷将仇视与不满发泄到了顺天府的身上。
宋祁连很想站出来说一声冤枉,可也得有人愿意听啊~
奉天殿已经因为周炯的一番话吵成了一锅粥,宋祁连很想缩在一旁,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有人不想让他如愿,只见赦大老爷突然从王公队伍走了出来,扯着嗓门喊了一句:“宋府尹,还我银子!”
嗯?哈?啥?
竟然还有人敢欠贾恩侯的银子?
大殿上的争吵诡异的停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朝宋祁连伸着手要钱的贾赦。
只见宋祁连一脸的懵逼,别的不敢说,他真的没欠贾恩侯的银子。
“荣国公,下官何时欠你银子了?”
贾赦冷哼一声,一指揣手看戏的贾琮,嚷嚷道:“我儿为了缴纳议罪银,给了顺天府两千两银子。要真能赎罪免了我侄子宝玉的板子,本公也就认了。可昨日本公回家,我那可怜的侄子屁股蛋被打得血肉模糊,这银子岂不是白给了?”
“爹,爹,文雅一点,是臀部~”
“屁的文雅,你老子是个武人,要什么文雅!”
赦大老爷浑起来从来不分场合,再次朝着宋祁连伸手,怒目而视:“打了我侄子,还要我银子,这怎么行?快快还钱!”
这下子宋祁连也被气笑了,别不怕贾赦这浑人了,义正言辞的说道:“本府已经判定,议罪银也已经入库,不但免了贾珏监禁之罚,更因你家抬出了丹书铁券免了他的杖刑。至于说你侄子的屁月……呸,他的臀部被打的怎么样,那是你自家的人干的,跟顺天府有什么关系?荣国公还是别胡搅蛮缠的好!”
“我不管~你就说我侄子的屁股蛋有没有挨板子?是不是因为跟李家的案子?就算板子不是顺天府打的,那也怪你们不接受我家老二的主动投案!”
赦大老爷一句又一句的胡扯,但扯着扯着竟然让百官觉得他娘的还真有道理。
只见贾赦突然上前,揪住宋老头的衣襟,恶狠狠的说道:“板子已经挨了,银子就必须退回来!要不然,本公要发飙了!”
乱了乱了,这大朝会就没有哪天安生过。
皇帝老爷知道这浑球在借题发挥,是表达对顺天府以及之前针对他家言论的不满。
在任由其发飙犯浑好一阵之后,才轻咳两声,制止了贾赦动拳头的举动。
“行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贾赦,退下!”
皇帝老爷总算发话了,众人纷纷躬身聆听圣训。
只听皇帝说道:“《大夏律》是依前朝律令而制,距今已有百年,却有不合时宜之处。朕之前下诏刑部,对律法进行革新,你们一个个吵着说祖宗之法不可改,如今竟然出现有法不依,有律无罚的荒唐事,真是令朕大开了眼界啊。”
“陛下,此事又与《大夏律》何干?是他荣国府不遵顺天府之判罚,私自以家法代国法,在顺天府府衙胡闹。臣以为,贾政、贾珏不但有罪,而且有大罪!贾政、贾珏在顺天府公开质疑圣人议罪银之法,乃大不敬之罪,当治罪贾氏……”
不知是哪位公卿的打手站了出来,竟然反驳了皇帝老爷的观点,更是为议罪银张目,将矛头直指贾家。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殿外就传来大汉将军的通报。
“启奏陛下,承直郎、翰林待诏、礼部新闻司员外郎贾珏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