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飘了快两个月,赦大老爷还从未感觉到脚踏实地会如此的舒爽。

松江水师的战船很大,但在大海上就跟飘了片落叶一样,晃得赦大老爷差点把胆汁吐光了。

“果然是蛮荒之地,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贾赦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清晨起来后看着亲兵送来的早饭,又开始了吐槽:“瞧瞧这些东西,老爷我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吐槽归吐槽,赦大老爷的肚子还是很诚实的,闭着眼睛将碗里的米糊糊硬吞了下去。

军中的伙食都比这碗米糊糊强!

贾三满脸的疲惫走了进来,抱拳禀报:“将主,升龙府内南越驻军不下五万,还有两千红夷。城头有火炮十门,不过都是红夷海船上的小炮,威力有限。城中青壮……城中没有多少青壮了……”

嗯?

一国王城,便是不及天朝京师,总不会连十余万的人口都没有吧。

此地无茶,赦大老爷将一碗水递过去,示意道:“坐下慢慢说。”

“是!”

吨吨吨……

贾三一口气喝完,坐下开始叙说起自己假扮商客混入南越王城升龙府的奇特经历。

“属下十年前也是来过升龙府的,可从未见过有如此可怕的地方。这升龙府但凡有些钱财之人,竟然都在吸食芙蓉膏……”

随着贾三的讲述,赦大老爷好一阵后怕。

若朝廷没有及时禁止芙蓉膏的扩散,恐怕京城也会同升龙府一样,无可征之兵,无可用之财……

“依照属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南越大军能力克我朝,一是有红夷的火器,二来主要还是用芙蓉膏制成的药物,让南越猴子不惧刀剑……正确的说,是芙蓉膏令南越人陷入了癫狂,根本感受不到畏惧与疼痛。”

实际上南越猴子本就能征善战,若非天朝压制,南疆三藩早就被升龙府统一了。

自先汉中原打下南越,至今千年汉家王朝基本上做不到对南越的长期统治,除开荒蛮之地天朝人看不上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南越猴子真心抗揍,怎么打都打不死。

如今又勾搭上了红夷,吃上了什么“大力丸”、“无痛丸”,这可真是难搞啊!

“老爷我话都说出去了,你就告诉我,能不能打?”

贾三当即就站了起来,一拍胸膛信心满怀:“只要松江水师的兄弟能及时赶到,里应外合,属下敢保证三个时辰之内,拿下升龙府!”

啪!

赦大老爷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起身喝道:“那就打,琏儿媳妇就要快生了,老子还急着回金陵抱孙子呢。速速传信,让水师顺洮江北上,七日后的清晨,给老爷我猛攻升龙府。”

……

天朝来了一队大客商,光是护送货物的护卫就有数百人之多。

升龙府的守军原本不愿放天朝人进城,可看着那一车车的精美绸缎、精致的瓷器,以及接待大商人的王室官员,守门的士兵在收到银子后还是点头哈腰的送了其进城。

两国在广西一带打的难解难分,中原的商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升龙府了。

战争开始前,大商人提前得了信跑了个干净,没来得及跑路的小商人被南越人生吞活剥,升龙府中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价格一日三涨。

这位姓侯的员外可是个大客户,这回带来的几十车货物,足够王城的老爷们吃得饱饱的。

“侯员外真的愿意给本官三成的利?”

贾赦心中无比的鄙视面前的这位尖嘴猴腮的御史台大夫中赞(相当于天朝御史中丞、大夏左都御史),这货胸无点墨,仗着王室血脉位列南越九卿,竟然会因为三成利,放了自己这么多进城。

还真是令赦大老爷即鄙夷又欣赏,好人啊,等大军攻下升龙府,就饶这阮翔一命。

“阮大人,如今两国交兵,升龙府的丝绸与瓷器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在下就是让给大人三成的利,也足够在下满载而归了。双赢才能持久,大人您说是不是?”

当然是啊,阮大人最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啦!

丝绸、锦缎、瓷器什么的,赦大老爷来时专门往船上装了一些。

肯定不会真的装几十车,被送进这座大宅院的,丝绸的底下,满满当当都是包的严严实实的火药跟刀剑。

阮翔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容更甚了,这中原来的侯员外果真是个痛快人,会来事。

这个人一定要拉拢好,他阮老爷能不能富可敌国,就靠这个痛快大方的侯员外了。

几杯酒下肚,阮翔就被赦大老爷忽悠的差不多了。不但给了他方便进出升龙府的令牌,更是亲自去城门口打了招呼。

“这位侯员外是本老爷的贵客,这几日要从桃江码头送来不少货物,不可为难!”

接下来的三日,“侯员外”每日都要送城外送来十几车的箱子,门口的兵丁从一开始的眼红,到最后见到“侯员外”的车马时,整个人都谄媚起来。

不是他们不尽忠职守,实在是“侯员外”给的太多了!

“将主,兄弟们都已经藏好了。总共有两千人进了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属下这就送您出城……”

赦大老爷躺在竹榻上,小酒喝着,小果子吃着,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这升龙府倒也不错,就是热了些……

“出城做什么?老爷我可不会撇下兄弟们逃跑。”

贾三为难起来,不过却拗不过赦大老爷的固执,最终只能无奈退下。

唉,将主这一点遗传了老太爷的固执,总是要身先士卒。

天助大夏,四月二十一,洮江入海口夜雨,第二日清晨大雾蔓延数十里,能见度极低。

等南越驻守入海口的人发现庞大的松江水师战舰时,松江水师的大炮已经开始了轰鸣。

“大人,这火炮可比咱们的弩机弓箭好使多了。”

轰轰轰!

每艘福船上都装了最少六门新式舰炮,哪怕只是前排的福船在倾泻炮弹,也足够将洮江码头的守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说雾大打不清人影,火力覆盖就好!

轰轰轰……

嘭!

松江水师指挥同知杜文玉感觉自己脚下的甲板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一名校尉立马跑了过来禀道:“启禀大人,北侧海面上有不明船只向我军开炮,咱们的炮好像够不着他们!”

杜文玉琢磨都不用琢磨,能对大夏水师构成威胁的,只可能是靖海卫所说的红夷海船。

“够不着就冲上去,撞沉他们!”

杜文玉下令船分两队,一队继续往码头倾泻炮弹,另一队直接往北压上,打算跟红夷的舰队来一场硬碰硬。

根据靖海卫的情报,红夷海船火炮打得远,但射速慢,而且不及福船结实。

我火炮够不着你,那就压上去撞沉你!

十余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分成了两队,杜文玉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带着八艘大船逆江而上,一路往升龙府方向疾驰。

等四月二十三日凌晨时,他们已经停在了升龙府城外的江面上,庞然大物般的福船让南越人惊惧的两股颤颤,别说下水阻拦,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头晕。

升龙府已经收到了消息,整座王城都乱了起来,四门紧闭严禁出入。

赦大老爷听着城外不断响起的铜锣与战鼓声,嗤笑道:“记得不要杀光了,总要留下几个给那些攻打我朝的猴子传信的人。”

城门关的严实,可关不住身手敏捷的荣国府亲兵。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旗舰的桅杆上时,负责阻击红夷船队的福船也抵达了升龙府城外,与主力汇合。

得知红夷被撞沉两艘,跑了三艘后,杜文玉只是点了点头,对此毫不在意。

红夷的海船主力被靖海卫堵在了满剌加(今马来西亚马六甲州),一时半会根本来不了。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升龙府城头,冷笑一声:“大炮准备,把南越猴子的王城城头给本将轰平了!”

……

轰轰轰轰……

城外炮声密集的吓人,升龙府已经百余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了。

自南越向天朝奉上国书接受天朝皇帝的册封以来,历代中原王朝都尽职尽责的维护着自己的小弟。

可惜啊,这个小弟野心勃勃,今日终于受到了天朝的雷霆怒火。

箱子中的丝绸锦缎被扔到地上,两千护卫披甲执锐,随后跟着赦大老爷鱼贯而出,直奔靠近洮江的北城门杀去。

南越的能战之兵几乎都被调去了北边,城中的老爷兵们战力真的让赦大老爷咋舌。

面对突然出现在城内的大夏勇士,根本没有组织起来有效的阻击。

反倒是那两千红夷战力不错,与贾赦等人厮杀起来。这群红夷火器玩得挺溜,不过赦大老爷临出京时带了八百虎贲,两军对射之下,红夷也被虎贲的火力给压制了。

改良版的燧发枪不但射速比红夷手中的火枪要快,射程、威力更是高出了一大截。

虎贲压制着对方不敢冒头,贾三已经带人冲到了城门口。

不多时,贾三带来一群人快速朝赦大老爷的方向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道:“将主,快躲开,二柱那傻子直接把火药包给点着了!”

轰!

轰隆隆!

地面猛的剧烈震动起来,赦大老爷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倒在地。

灰尘遮蔽了天空,似乎过了许久赦大老爷还觉得双耳轰鸣的厉害,抹去脸上的灰尘,盯着面前一张一合的嘴巴。

“他娘的,这群小兔崽子就不知道提前给老子说一声,老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

赦大老爷撒着银子玩了一手里应外合,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破开了升龙府的北城门。

一万松江水师的精锐如潮水般涌入城内,与赦大老爷的两千京营精锐汇合,直扑城中央的南越王宫。

惊天的巨响早就吓瘫了北城的南越守军,那一炸之下,如同雷霆灭世,直接淹没了北城城墙上的两千余守军。

甲胄齐全,兵锋锐利的大夏将士无情的收割着阻挡在面前的一切。

不管是不是南越的军将,只要拿刀子的一律砍杀,这是赦大老爷还未登陆时就下的死命令。

一条血路直通南越王宫,死在大夏将士刀下的南越人,粗略统计已经过万。

“呸,呸……还说什么有两三万的能战之兵,老子还没杀过瘾,人就跑不见了!”

赦大老爷看着面前不伦不类的王宫,鄙夷了一番跑路的南越猴子。

王宫中的人根本就来不及逃跑,从破城到他们杀到王宫外,前前后后不过半个多时辰。估计王宫里的人还以为他们的“勇士”能挡住天朝的怒火哩。

贾赦见王宫内的人死活不愿开门,大喝道:“二柱子,你他娘的大将军炮呢?给老子轰他娘的!”

……

进入五月后,京城的雨多了起来。

南疆三国与天朝的谈判陷入了僵局,为了拖延时间,负责谈判的礼部员外郎聂朝仪,这些日子带着这群猴子不断出入京城的烟花之地。

说实在的,这群蛮夷哪里经得住京城繁华的**,南越使臣站在三层高的楼阁上,贪婪的眺望繁华的大夏京城。

他们嘀嘀咕咕好一阵后,正使阮旭仁终于露出了獠牙。

“聂大人,咱们也谈了有些日子了。我国的要求一降再降,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线。贵国必须择一公主嫁予我王,而且你我两国至此不再是父子之邦,当以兄弟之国的身份来往。同时贵国要赔偿我国白银一百万两,以弥补我国的损失。”

阮旭仁狞笑着一指南方:“还有我国将士收服的思明、镇安两府,将重归我国版图!”

“阮正使,本官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割地、赔款万万不可能。我朝能同意和亲已经是违背了大夏子民的意志,阮正使这些天也应该听到不少京城百姓的议论,难道南越真的想激起我朝亿万百姓的怒火吗?”

聂朝仪始终把握着一个度,那就是内阁首辅大人魏庆和亲自指示他的:吊着,死死吊着这群贪得无厌的人。

朝廷为此甚至真的册封了一名宗室女为公主,哪怕京城为此爆发了一场反对和亲的“游行”。

阮旭仁想起前日数万百姓围堵使团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群人都是红着眼,手持棍棒,要不是有禁军阻拦,说不定他们正要被愤怒的百姓踩死脚下了。

不过阮旭仁依旧强撑着说道:“既然贵国展示了诚意,我国也不能咄咄逼人。这样吧,我国可以继续以藩国的身份朝贡,依然一年一朝,天朝以赏赐的名义每年赐下白银十万两,丝万缎……”

议和的事在聂朝仪与京城百姓的“配合”下继续拖着,中枢望眼欲穿的看着南方,所有人都在等待荣国府贾赦的消息。

若成,攻守至此逆转,一切的屈辱将不复存在。

若败,大夏将开始卧薪尝胆,等待一雪前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