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的不说,寥寥提了一句,却让贾琮心中起了无数疑惑。

看来芙蓉膏这玩意,早前定然在宫中出现过,而且让太上皇是深恶痛绝。

不过太上皇显而易见的当起了谜语人,半点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也没有,让戴权亲自带着贾琮去了凤藻宫。

此时周氏的模样极其吓人,饶是贾琮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他早就知道吸D后的人是什么德行,还真以为皇帝陛下口味独特,能忍住恶心与这等涕泗横流、面容扭曲的女人敦伦……

“大姐姐,周贵人这样子有多久了?”

元春发懵许久了,芙蓉膏之事应该是宫中的禁忌,便是曹太后也只是只闻其声,反倒是黛玉开口说道:“辰时末周贵人来了凤藻宫,我观之性情大变,至今有一个时辰了。”

贾琮抬眼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太阳,巳时了。

“给我、给我、快给我!好痒、好痒、好难受!”

周氏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胡乱的抓着身上的衣袍,甚至脖颈处雪白的皮肤也被抓的鲜血淋漓。

她似乎陷入了莫名的状态,身上的衣袍被扯得散落大半,露出一片片雪白,贾琮连忙避了出去。

便是贾母与黛玉也是同样如此,这事儿十有八九要成为宫中的禁忌之事,能避开便避开吧。

戴权貌似知道的不少,皱眉说道:“娘娘,让人将周贵人捆住吧,还得好一阵才能清醒。”

元春是真被吓住了,芙蓉膏是什么她只在刚刚从黛玉口中得知了名字,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其药性可使人成鬼耶。

“给我、给我、快给我……”

周氏突然如厉鬼一般,嘶吼了一声朝着元春冲来,吓得元春连连后退。

戴权眼疾手快,一把将元春扯到了一边,扶稳后厉喝:“还不上前拉住,取来绸布,将周贵人捆起来。”

“小心她腹中龙子……”

元春终于清醒过来,提醒了一句却见戴权连连摇头。

只听戴权唏嘘说道:“哪还有什么龙子,吸食芙蓉膏,其母胎有毒,产子亦如此模样。皇家血脉,岂能受污!”

嘶!

哪怕元春厌极了周氏,可那胎儿……

“娘娘,此事圣人已经交予小贾郎将来处理,您只需旁观即可。芙蓉膏,刮骨膏尔!”

戴权最后的一句明显是在警醒元春,后宫能出现一个吸食芙蓉膏的周贵人,亦可出现第二个吸食之人。

元春盈盈一拜,戴权避到一旁,还礼道:“老奴还得回龙首宫向圣人禀报,周贵人暂且关押凤藻宫,等候太后娘娘发落吧。今日之事,还请娘娘约束宫人,切莫外传。”

“本宫省的,多谢公公提醒。”

两人再次回首看了一眼屋内,周氏已经被宫人捆了起来,可仍然在拼命的挣扎嘶吼。

那血红的眼神,青紫的嘴唇,以及声声不绝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

正如戴权所言,芙蓉膏,实为刮骨膏尔!

戴权匆匆离开,贾琮顾不上与元春等人闲聊,借元春之手,将服侍周贵人的宫人尽数提了过来。

凤藻宫的正殿成了暂时的公堂,黛玉成了书记官,一名名内侍、宫女、嬷嬷被提审,得到的消息屈指可数。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贾琮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将服侍周氏的宫人提审完毕,哪怕得到的有用信息寥寥无几,却也找出了芙蓉膏的来源。

“大姐姐,这位罗贵人是何人?”

“罗贵人?”

元春愣了愣,秀眉轻皱,深思片刻才说道:“罗贵人是南越国的王女,元祐二年其兄罗思礼送其入京。”

“南越国王女?”

贾琮心中的疑惑更多了,昭武年间,南越国被大夏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自此夹起了尾巴,不但送了质子进京,更是连续送来三位王女入宫。

不过南越之女皮肤黝黑粗糙,哪有中原女子肤白貌美,故而大多只是给了封号就任其在宫中自生自灭。

元春娓娓说道:“说来罗贵人性子极好,平日里不是养花种草便是逗弄猫儿,鲜少出储秀宫的大门。琮哥儿,难道……”

贾琮点了点头,感叹道:“看来还得找这位罗贵人聊聊了。”

周氏吸食的芙蓉膏来源很明确,根据宫人所讲,周氏性子焦躁,早前因容貌之故,皇帝常诏其侍寝。

不过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明显对朝政更加上心,自去年开始,常宿于勤政殿通宵批折子,自然将美人忘在脑后了。

若是其他宫妃俱是如此,周氏也不会急躁得抑郁,偏偏此时杀出了一个贾元春。

一朝枝头栖凤凰,成为贤良淑德四妃之首。最令周氏难以释怀的是,比起其他妃嫔,元春简直就是解语花,时常能让心烦意乱的皇帝陛下在纷扰的政务中,得到短暂的安逸。

而且元春是遍阅典籍,熟悉朝中政务,甚至于军武之事都了解颇多。

宫中诸多妃嫔,皇贵妃杨氏性子恬淡,万事不争,没事就捣药玩;良妃莫氏出身兰州军武世家,喜欢抡起长枪扎草人;淑妃冯氏家学渊源,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时常把自己埋进纸堆里;德妃娘家小门小户,一见到皇帝就扒拉他身上的佩玉讨银子……

整个后宫妃嫔拉出来,没一个能打的,元春出身就不说了,宁荣贾家,荣国府嫡出大小姐。

自小被贾代善带着教授军阵之学,本身又是个好学之人,荣国府的藏书楼政老爷都没元春进去呆的时间多。

没封妃之前,元春谨小慎微还不显。自打封了贤妃,每逢皇帝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时,元春总能点出其中的关键,而且从来只点一下,不多一句。

而皇帝呢,总能在元春似乎无意识的一句话中,灵光乍现……

在一声声陛下英明神武中,皇帝老爷能不喜欢来凤藻宫?

周氏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这么下去她还怎么压下其他贱人成为一宫之主?

于是乎,整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灰色调,越发的阴郁起来。而同在储秀宫的罗贵人,适时出现了。

芙蓉膏这种东西,吸食之后别说抑郁症了,就是此时被凌迟片肉,陷入迷幻中的人都感受不了疼痛。

初期时周氏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东西会让人上瘾,便是其他人也只是羡慕周氏突然的容光焕发。

偶然一次的侍寝后,周氏竟然在月余后的诊脉中,被查出有了龙子。

皇帝老爷是个有情谊的,虽还未提周氏的位份,但也破了例,按九嫔之例对待周氏,就等她诞下龙子后晋封九嫔。

至于周氏为何没事就来恶心元春,根据她身边的宫人交代,这事跟周氏的母亲有关。

周氏之父周槐,原本是太仆寺的六品寺丞,自女儿选秀入宫,成了贵人后,皇帝多次提拔,自元祐四年初,晋为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

周家因家主周槐之职权,在河湟之地置办下好大的马场,光是凭借马政之便就攒下好大的家业。

说来周家的富奢程度,可比这几年的宁荣贾家还要强。若是周氏真的安安分分在宫里慢慢熬,周槐又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周家三辈子的富贵是少不了的。

可周槐有个不省心爱攀比的夫人,出身山西白家庶支。

这位周夫人对周家最大的功劳是生了个成为贵人的女儿,同时最大的罪孽也是这个成为贵人的女儿。

皇帝初期喜欢周贵人的张扬,认为这是率真的表现。可真的是率真吗?

白氏是山西白家庶支之女,家教就那么一回事。养育的女儿也没怎么好好教导,导致周氏万事随心,什么规矩都不懂。

见元春受宠,心中本就嫉妒。再加上白氏没事进宫跟闺女抱怨贾家如今的风光,动辄抱怨女儿不争,给家里挣不下该有的荣耀。

一来二去,周氏对元春的羡慕嫉妒逐渐变成了嫉恨,有了身孕后,便心痒难耐,竟然毫无规矩的上凤藻宫挑衅。

也就是元春了,放甄太妃那种,周氏连三集都活不了。

“真是愚蠢,大姐姐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也配跟大姐姐比!”

贾琮将周氏没事就来恶心元春的缘由讲完,老太太忍不住骂了几句,元春无奈的摇头制止了祖母的咒骂。

她感慨不已:“家里的富贵哪里是我挣来的?不说先祖之功,如今家里有了起色,还不是大伯、琏儿拿命搏,便是琮哥儿也数次冒险。周氏不懂,周少卿也不懂吗?”

元春对世事看的很透彻,似是说周氏,又感觉是在提醒老太太。

家里的事她也清楚,冲老太太说道:“祖母,您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导二妹妹她们。您今天也看到了,周氏如今的下场,便是周家怕也不会好。”

作为晚辈,元春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她方才还说着让元春争上一争,心中肖想国母后族之事呢。

她声如蚊呐,尴尬的点了点头:“我省的,咱家的姑娘,自然不会像这等蠢物……”

“皇贵妃娘娘到!”

皇贵妃杨氏?她怎么会来?

元春来不及多想,忙带着殿中众人迎了出去。

杨氏是皇帝潜邸的老人,出身小户之家。其父是太医院的太医,因家学之故,没事就捣药玩。性子温和,待人真诚,当年在潜邸颇得元后喜欢。

后来皇帝受封王爵,元后立主诞下皇帝长女的杨氏为次妃,元祐元年,皇帝分封后宫妃嫔,杨氏一举成为后宫妃嫔中位分最高的人。

杨氏不喜张扬,仅带了数名宫人,一身浅红色的宫装,头上也是简单的银差步摇,面带微笑,正搓着院中捅蚂蚁窝的小公主脑瓜。

一番请安见礼,杨氏被迎入凤藻宫正殿。

杨氏给贾琮的感觉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让他暖洋洋的。

只见杨氏温和的同老太太说着话,不时提及坐在下首的贾琮与黛玉。

“太夫人好福气,您这孙子孙女跟金童玉女似的,让人看了眼生喜欢。不像我那疯丫头,都嫁人了还吵着要去当什么女将军。自打秦将军入京,我连她人都找不到……”

杨氏怀里的淳儿公主突然开口说了句:“女将军,淳儿也要当女将军。”

“您看看这,连淳儿也带坏了。”

杨氏低头温柔的敲了下淳儿的脑瓜,笑问:“小孩子家家,你先说说为何要当女将军?”

淳儿抽了抽小鼻子,黯然说道:“女将军,坏人,不敢打我。”

此言一出,凤藻宫的正殿顿时鸦雀无声。

元春长叹了一声,瞟了眼偏殿的方向。杨氏便是再不喜争斗,在宫中呆了久了,哪里还不明白其中自有缘故。

等她听完了元春的解释后,扫了眼元春脖颈处的白纱。

“贤妃妹妹的伤不要紧吧……”

杨氏说着,身旁的女官将一瓶药递到了元春跟前:“这是我配的去痕膏,效果应该比太医院的强。”

“多谢姐姐,妹妹不客气了。”

元春起身盈盈拜下,感激的接了过来。

杨氏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何须客套,我来你这儿,一是来给你送药,二来便是听说了周氏之事,想来看看这芙蓉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说到芙蓉膏,杨氏的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杨氏跑到偏殿仔细观察着周氏的情形,不时说着各种药材的名字,身后的女官刷刷书写。

“先这样,你们去太医院按方抓药,熬好后给周氏灌下……”

杨氏一拍手:“多好的药人啊……”

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讪讪说道:“可惜了她腹中的孩子!”

果然如此!

贾琮的嘴巴抽了抽,搞医学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似乎察觉了周围人的诡异安静,杨氏有些尴尬:“贤妃妹妹,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帮周氏解这芙蓉膏之毒。”

“那你便放手去做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所有人忙下拜行礼。

“妾身给陛下请安。”

“臣(臣妇、臣女)拜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恒瞅了一眼被偏殿中昏睡过去的周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那女人的腹中,还孕育着自己的孩子……

“都起来吧……贾小三,扶你祖母起来。”

回到正殿后,刘恒脸上的痛楚之色已经消失,也没提周氏的事,反而亲切的与贾母闲扯了好一阵的家常。

直到元春派去储秀宫的女官面色凝重的回来,正殿中的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陛下,娘娘,罗贵人上吊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