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梨园地处京城最繁华之地,数十的巡城禁军加上荣国府的亲兵围在这儿,哪里会少了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短短一刻钟就有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的人过来查看情况。

甚至还有一位巡城御史和一位巡城的禁军校尉过来,窦宪成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主动上前将其支到了另外的地方。

“窦前辈,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我爹原本想去砸了东平王府,不过最近圣人老爷心情不好,他怕被揍,还是直接找钱康时本人比较合适。”

太上皇最近心情是真不好,之前传诏老十三刘恪回京,没想到这位爷玩疯了,把金陵城好几个大族给抄了。

留下一堆烂摊子扔给了南直隶布政使司,弹劾的奏折都快铺满皇极殿了。

赦大老爷还是很聪明的,这个时候还是不惹圣人他老人家生气为好。

便是想要报仇,借刀杀人岂不是更好?例如此时,窦宪成就是最好的人选。

狠狠抽了一顿钱康时,贾赦觉得这会神清气爽。

嘎吱一声戏园子的大门打开,贾赦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贾九,笑呵呵向窦宪成拱手道:“今日多谢窦御史了,改日有暇请窦御史喝酒!”

窦宪成自然不会驳了炙手可热的荣恩伯面子,回礼说道:“职责所在,哪当得起荣恩伯的一声谢……”

简单寒暄一二,窦宪成见戏园子中听不到半点动静,有些担忧。于是他近前耳语问了一句:“伯爷,这东平王没事吧?”

“放心,本伯有分寸,死不了。不过月余之内怕是不能动弹了,窦御史也想出出气?”

嘶!

窦宪成连忙摆手摇头:“下官还是别了,惹不起。对了,东平王今日在德清公主府当众羞辱政公,下官身为御史,最见不得这等仗势欺人的不平事……”

贾赦瞬间眼睛一亮,再次拱手:“窦大人不愧铁面御史,本伯佩服佩服!”

窦宪成立马作揖回礼,与贾赦颇有心心相惜之感:“哪里哪里,此乃仗义执言!”

……

钱康时的确没死,不过浑身上下没几块好皮。

贾赦这些年别的本事没练成,这揍人的本领绝对比慎刑司的人还要熟练。

等贾家众人与窦宪成的人马离开后,五城兵马司的人才在窦宪成的指点下,一窝蜂跑进锦梨园后台将昏迷中的钱康时抬回了东平王府。

不过这群兵马司的粗糙汉子可没想到替钱康时遮掩,当然也可能是刻意没有遮掩。

胡乱为其披了一件袍子就急匆匆往东城的王府赶去,这一路上风吹之下,鸟都露出来了。

等第二天东平王府老太妃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抱屈喊冤时,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东平郡王钱康时被荣国府赦大老爷狠狠抽了一顿的事了。

不仅如此,京城的谣言一夜之间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有钱康时以大欺小欺负荣国府宝二爷,赦大老爷替侄子报仇的;有钱康时与贾赦为争夺当红名角琪官,争风吃醋打起来的。

当然,传播最广的版本是东平郡王钱康时当众露鸟,欲要强人锁男吃掉锦梨园台柱子蒋玉涵,园子管事求到了路过的赦大老爷……

不要指望老百姓有多大的分辨能力,谣言传的多了,版本就更加荒唐。等贾琮例行陪圣人老爷用午膳的时候,差点被鸡腿肉噎死。

哈哈哈哈!

刘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将正跟羊腿较劲的虎威大将军都吓了一跳。

他冲着捧着水壶吨吨吨的贾琮挤了挤眼睛:“小胖子,钱康时真的要将你抓回东平王府养起来?”

吨吨吨……

啊~

终于缓过劲来的贾琮苦笑回道:“哪有的事?是十三爷府里的琪官。他若是敢打我的主意,我会亲自用手里的刀送他来宫里伺候您老人家!”

“别了,朕可消受不了,想想都觉得恶心。”

圣人老爷可是正经人,听到小胖子这么说感觉浑身有万只蚂蚁在爬,打了个哆嗦。

戴权陪笑说道:“东平王太妃这会还在慈宁宫撒泼不走,非要太后娘娘给她做主。方才宫门来报,荣国夫人来到了大夏门外,请求觐见太后娘娘。”

贾琮摊手解释道:“我那二叔跟宝二哥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昨日得知情况后就要入宫觐见,她说不但要告东平王府,就是德清公主府也有责任。”

“这倒是……”

一说起德清公主府,刘济眼底微光显露。右手食指在桌上咚咚的敲击着,许久后吩咐了一句:“大伴,你让人去查一查,德清的夫婿最近在忙什么?为何诗会中钱康时如此羞辱贾政,他都未出来阻止。”

这一点别说老爷子,便是贾敬、贾赦以及贾琮都觉得有些奇怪。

德清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庶女,虽不怎么受宠,但到底是皇家贵女。贾政的女儿如今是四妃之首的贤妃,按理贾政才是皇家的正经亲戚,德清长公主跟驸马竟然连维护一声都没有。

戴权犹豫了一阵,躬身回道:“老奴查过了,驸马都尉涂世忠最近弄了个商行,主要经营辽东参、皮货、东珠等生意……”

嘭!

贾琮摇摇头,起身重新取来一只碗,盛好饭放在太上皇身前的桌案上,劝慰道:“圣人龙体要紧,不必为这等蠢货生气。吃完饭我陪您去钓鱼玩,这外面的事就让陛下去处理……”

“贾小三说的对,父皇何苦因为这种蠢材气着自己,交给儿臣处置便是。”

正说着,皇帝刘恒领着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少年走进皇极殿。

贾琮连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臣拜见陛下、拜见四殿下!”

“无需多礼,平身吧。”

刘恒拜了拜手,带着儿子走到太上皇近前拜道:“儿臣(孙臣)拜见父皇(皇祖父)!”

看到乖孙来了,刘济的心情好了些,温声说道:“平身吧,弘儿也来了?用过膳没?没有就坐下一起吃。”

四皇子刘弘是当今皇帝仅存的两名长成的皇子之一,天生聪慧,性格温和,颇有先太子之风。

太上皇与皇帝都对其有着极大的期望,同时也是群臣热议的唯一东宫人选。

他起身后便诉苦说:“孙儿方才去跟皇祖母请安,被吵的头疼,连饭都咽不下去,便想跟父皇一起来您这蹭上一顿。”

戴权见老主子这会心情转好,连忙招呼宫人送来碗筷。贾琮上手盛饭,送到皇帝父子跟前。

刘弘这几个月常往龙首宫来,与贾琮已经混熟了。

这位皇子殿下倒也没什么架子,温和的性子让人很是舒服,不过有一点不好……

比如他此时摸了摸贾琮的脑袋瓜亲切的问了一句:“琮哥儿最近可有好好读书?”

贾琮欲哭无泪,偷偷看了一眼正与皇帝说着德清公主府的太上皇,低声哀求道:“四哥,算兄弟我求您,今日千万别提读书的事。昨日跟我爹出去揍人了,忘记背书了!”

“今日回去将《礼记》卷二十三至卷二十六都背下来,明日来背给朕听。”

老爷子耳力真是没的说,小胖子终于相信了老爹曾告诉他的圣人听声辨位的神迹。

刘弘忍住笑安慰耷拉着脸的贾琮:“无妨,便是背不下来也没事,明日皇祖父罚你抄书时,我来龙首宫陪你。”

我谢谢你啊!

贾琮瞥了这位爱看热闹的皇子,化悲愤为食欲,低头抱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等用完了午膳,四人便在太液池边排排坐钓鱼玩,虎威大将军也用尾巴当钓竿,趴在池边盯着水中的锦鲤流口水。

一名宫人匆匆走近戴权身侧,耳语道:“公公,东平王太妃跟荣国夫人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

正确的说,是贾家的亲兵和东平王府的亲兵打起来了。

等贾琮与看热闹的刘弘赶到的时候,大夏门前尘土飞扬,两府的亲兵早就打成了一团,若非还算克制,弄不好这会都已经刀剑相向了。

“老太太,您没事吧?”

贾琮跑到避在一旁的老太太跟前,仔细打量发现其没有受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受伤,可老太太还是被气的不轻。她在慈宁宫跟东平王太妃魏氏吵架没吵赢,刚出门竟然被钱家的家奴骂了,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屈辱。

她拄着龙头拐杖的手都在打颤,气得浑身发抖。

嘭嘭!

老太太用拐杖狠狠砸了砸地上的青石板,双眼发红。一指门洞另一边的东平王太妃魏氏以及身旁的几个老嬷嬷、丫鬟:“琮哥儿,看到魏氏身旁的老刁奴了吗?”

贾琮有些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魏氏左手第一个,方才竟敢骂我老而不死是为贼……”

贾琮还没反应呢,刘弘都惊呆了。这钱家的家奴这么无知无畏了?连荣国夫人都敢骂!

却见老太太似乎找到了依靠,看着原本看不上眼的孙子老泪纵横:“我这辈子从未受过这等屈辱,先辱我儿,再辱老身,钱家欺人太甚!”

贾琮连犹豫都没犹豫,两步跑到守门的禁军校尉跟前,夺过其腰间的长刀就直奔东平王太妃魏氏的方向。

“不好!”

刘弘刚感慨了一阵钱家的愚蠢与无知无畏,一抬头便见贾琮拎着刀冲了过去。

他连忙出声阻拦:“琮哥儿,莫冲动,这是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