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申被斩了,陛下下的旨,与蒋申一起处斩的还有好几个原本被三司放过的畜生。”

贾赦看着精神萎靡的小胖子,上前搓着他的脑瓜子,安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陛下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说若是因《大夏律》有疏漏放过了祸害百姓的畜生,那便是朝廷的错误!”

“水溶呢?齐文华呢?钱康时呢?还有那么多逃脱了惩处之人,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

贾琮将手中的《大夏律》狠狠摔在了地上,无能狂怒。其实他也知道,能斩了蒋申等人,已经是皇帝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皇帝还要依靠朝中的这些人掌控万里江山。正如皇帝昨日跟自己所说,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他在乎,贾琮在乎,朝中的那些大人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

口号可以喊得震天响,每逢天灾,差不多都会用一碗小米去换回一亩地,好充实自己的家业。

便是荣国府都是如此,他贾琮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呢?

贾琮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御赐獬豸,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闪烁着五彩霞光。

“靠蛮力做不了青天……”

贾琮盯着獬豸神兽陷入了沉思,贾赦就这么陪坐在桌前,父子俩盯着闪烁着五彩之光的獬豸发呆。

时间就这么一息一息的流逝,直到午膳将至,父子俩才在丫鬟的提醒声中醒了过来。

赦大老爷牵着小儿子的手往荣禧堂走去,他有些不喜欢儿子沉默寡言的状态,不满的说道:“要不为父将三司的人都打一顿给你出出气……”

贾琮摇了摇头:“爹,儿子打算好好读书,三年后定要御前唱名!”

嗯?

“真要去考探花郎?你与林丫头的婚事都定好了。放心,你就是考不中,林丫头也是你媳妇!”

贾琮都自家老爹给逗笑了,他笑了笑后又长叹了一声:“不只是践行诺言,儿子要当真正的青天,更要改变百姓之命如草芥的世道!唯有科举入仕,入阁拜相儿子才能改变这一切。不过……”

此时的贾琮已经不见昨日从刑部回来时的萎靡,在长叹之后,斗志昂扬。

他抬头看了看驱散阴云的太阳,凝重的说道:“爹,儿子要做的事,有可能让贾家流芳百世,也有可能让贾家家破人亡……”

贾赦虽然有些不理解小儿子放着好好的贵公子不做,非要去挤那座独木桥,但他宠儿子宠习惯了,立马搓了搓贾琮的脑袋瓜说道:“放手去做,天塌了爹顶着,地陷了爹给你填!”

……

京畿的风波并没有如三法司所设想的那样快速平息,反而因为皇帝的怒火越演越烈。

蒋申等不法之徒被处斩的当日,内阁奉旨颁布发令,自京畿始,清丈田亩!

“清丈田亩,这是在为变法做准备……”

贾琮将目光转向北边,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两条巨龙盘卧在紫禁城的上空,俯视天下。

他有些兴奋,握拳说道:“变法,唯有变法方可改变这一切!”

“便是变法,与你何干?”

贾敬手中的戒尺轻轻敲在了小胖子的脑壳上:“陛下太过心急了,这次十有八九要受挫。”

贾琮疑惑问道:“为什么?借着京畿之案,正好清查这些人的土地,将不法所得……”

他说道一半,突然想起了在昨日在刑部之事,扶额长叹:“是啊,《大夏律》漏的跟筛子一样,哪里来的可用之法!”

“还算聪明!”

贾敬满意的赞了一句,随后叮嘱侄子:“记住,这件事不要掺和进去。你还小,平时胡闹一下没人会当回事,但你要掺和进这件事,弄不好命都得搭进去。”

咚咚咚……

贾敬皱眉看向门外,只见贾十一拜道:“老族长,江南来信了,老太太请老族长和小三爷去荣禧堂一趟!”

江南?是贾琏还是林如海?

贾十一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信是直接递给老太太的。

走出书房,只见鸳鸯正焦急的在门口候着。书房重地,除了守卫的亲兵外,丫鬟仆人皆不得入。

“怎么回事?”

鸳鸯行了个万福礼,恭敬的禀道:“琏二爷派人快马来报,奉圣夫人病危,甄家有变!”

金陵要变天了!

贾琮想起了那位慈祥的老太太,不免有些难以言说的哀伤。

他喃喃说道:“老太太是个很和蔼可亲之人,还赏了我一尊弥勒佛呢。”

便是贾敬也不由感叹:“甄家,唯有奉圣夫人值得尊敬,奉圣夫人与我家有大恩……”

昔年贾代善在宫中伴驾,奉圣夫人数次救过他的命。谁料时移世易,甄家与贾家如今可以说势同水火,已经走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程度了。

原本在荣禧堂陪老太太玩耍的姑娘们早就出去了,此时里面除了鸳鸯这个贾母心腹外,只有贾敬三兄弟与贾琮这个小大人。

“敬儿,甄家前两日有人来找过我……”

“什么?”

刚刚看完信的贾敬猛地听老太太这么一说,拿信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连忙问道:“是谁?找婶娘做什么?”

此时的贾母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犹豫再三还是如实说道:“是甄家甄应棠的夫人徐氏,她带来了三口箱子,拜托我帮他家保管一下……”

“是什么?”

“金银珠宝、银票地契!”

贾敬心中咯噔一下,再问:“婶娘收了?”

随着贾敬的问话,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焦虑的看向了贾母,却见老太太咬牙点了点头……

嘶!

这是作死之举啊!

老太太被儿子侄儿盯得发慌,委屈道:“那徐氏说,这些东西都是奉圣夫人安排人送来的,说是预备给甄家宝哥儿说亲的彩礼,还有奉圣夫人给我的信为证,我这才收着的!”

贾赦抱怨道:“老太太,您怎么什么东西都收啊?东西在哪放着?儿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与甄家闹得不可开交,我哪里敢跟你说?我让人直接拉去了城外庄子上,要不是琏哥儿这信……”

听到老太太的解释,贾赦当场就炸了:“要不是琏儿这封信,儿子还被您蒙在鼓里,等着咱家给甄家陪葬……”

“闭嘴!”

这还是贾敬自回京后第一次冲贾赦发火,长兄的架势一拿出来,原本暴跳如雷的贾赦立马变成了乖宝宝,坐回椅子上生闷气。

终于反应过来的贾政哆嗦说道:“敬大哥,要不咱们再送回甄家?”

唉!

贾敬叹了一口气,摇头回道:“来不及了,陛下定然已经收到了龙禁卫的消息,如今只能看陛下对咱们家有多少信任了。”

奉圣夫人对贾家有大恩,此时急着跟奉圣夫人切割,落在圣人眼中便是忘恩负义。

不切割,很有可能在皇帝心里扎刺。

此时的贾母终于明白为何甄家如此急着把东西送来贾家,这是想拖贾家下水。她这会后悔万分,却毫无办法。

贾敬在许久的沉默后长叹道:“等吧,希望奉圣夫人能挺过这一关,赶紧来京城给他家哥儿定亲,也好让咱家尽完这份保管之心,将财物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从荣禧堂出来后,贾敬亲手写了一封密奏,让贾琮亲自送去了龙禁卫都指挥使曹久功的手中。

傍晚时,荣国府的书房中就出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朕知道了!

贾琮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见贾敬脸上的焦虑去了几分,算是松了一口气。

日子照过,贾家原本拖了好久的诗会终于圆满的举办了。

聚集在京城的赴试举子越来越多,受邀前来参加诗会的宾客大多还带了友人,贾家的热情招待让这群举子很是受用。

加上贾琮前些日子为百姓弹劾满城权贵、怒怼刑部大员的消息传开,这群举子们纷纷恭维御猫青天有林探花之风骨,不愧林家女婿。

这一次贾琮并未做文抄公,反而为这群急需在京城打出名气的举子们提供了各种便利。

待诗会结束时,贾琮便宣布贾家出资为今日诗会印制诗集,这一下让赴会的举子们对贾家的印象就更好了。

会试前能得贾家帮忙扬名,怎能不让他们激动?

等诗会结束后,不到三天时间,宁荣贾家在京城的名声逐步提升。特别是主持诗会的贾琮,仕林间有不少举子在替他扬名,称他恭谦仁义,有侠义之风,不愧陛下亲赐御猫……

随着美名传扬,京城各家的文会、诗会多有邀请,帖子一封封送往荣国府,被人传扬美名的贾琮却皆是婉拒,除了偶尔去诏狱探望老师徐晋外,一直呆在府中读书习武。

清丈田亩的风波逐渐演化成为朝堂的争斗,奉天殿大朝会开几次打几次,据说户部尚书都被人开瓢了,清丈田亩的政策都难以实施。

这一次可不只是武勋贵戚在阻拦,文臣中也是再三拖延。就在皇帝焦头烂额的时候,奉圣夫人病危的消息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刘恒拿着龙禁卫传来的密奏和甄家送来的奏折,心中既是欢喜又是茫然无措。

奉圣夫人若是就此病逝,就像一粒石子扔进水池,朝中的格局定然要大变。

可是,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大伴,立刻诏贾敬、贾赦、曹久功、徐晋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