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世纪初,全世界人口五亿,而大周人口在一亿七千万左右,加上周边一圈的藩国,的确不愧于上国之称。

而京城作为大周的政治中心,方方面面都影响着亿万人口的生活走向。

大太监戴权去贾府索要鲜鱼,先不提贾政,贾赦是如何的手忙脚乱,背后的含义就令无数人在揣摩。

唐清安自诩为棋手,在京城各方视线里,如今却还仍然是个棋子,一颗落入了视线的棋子。

唐清安收到京城的书信,冷哼一声就把信中的内容略过一旁。

为什么不学戚继光而学毛龙,就是考虑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糟粕之事。

孤悬海外虽然缺少物资,但是却也有它的好处。

那就是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弄权之事,虽然仍然能牵扯到他,到底不像在内地那般,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

整个金州,开始炎热起来。

唐清安领着官员,寻到一处山坡上,从山上放眼望去,映入眼帘中皆是农田。

田垄上,百姓们挑着担子,正为田地里浇水。

这里远离水源,最近的小河也有十几里,如果修建水利沟渠,可以引水来灌既。

只不过金州收复日短,且以前的田亩并没有开垦这么多,不像现在哪怕是沙地也利用了起来。

汉人经历过两次超大规模的迁移。

第一次是在五胡乱华时期,超过两百万人口迁移,彻底开发了江南,不光令江南有了富裕的基础,也保留了汉人之火种。

第二次则是北宋覆灭时,这一回更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让南方的田亩增多了。

从南宋时期开始,先后有了“苏湖熟,天下足”,“苏常熟、天下足”,“湖广熟,天下足”等等谚语。

从汉朝开始的关中产量之地,如今轮到了更为富庶的江淮。

对比这些,辽左人口南下的迁移,以致于金州突破二十万人口,论规模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而不管是哪一次的迁移,对老百姓来说都是苦难。

金州一样如此。

想要在此地修建好水利,让这里变成熟田之地,不是一日之功可成。

只能和历史上的祖辈一样,用人的肩膀,来喂足大地,一步一步夯实。

不光大人们挑着担子,那些个孩童一样如此。

“哇。”

一个孩子实在挑不动了,放下了扁担哇哇的哭。

身后的大人稳稳的挑着肩膀上的担子,还顺便踢了一脚那孩儿,那一脚可不轻。

那孩子眼泪也没来得及擦,又把扁担扛到了幼小的肩膀上。

一边哭一边跟在大人身后,没几步就落了后面。

“唉。”

唐清安叹了口气,内心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蜀黍抗旱,需要的水分远少于小麦水稻等产物,甚至比玉米都要少。

但是比起现在的金州,一样不是容易之事。

这是跟老天争命。

领着官员视察了田野,人群中的李成贤突然离开,下了田地中摸索了一阵。

负责此地的卫佥事,看到李成贤的动作,一脸的忐忑,内心揪起。

唐清安没有种过地,哪怕穿越到红楼,从幼时就在薛家做学徒,这些时日虽然抓紧学习,也只是流于表面。

无数次的带着人巡视田野,是彰显对农事的重视,让人不得轻慢。

李成贤拔起一颗苗子,冷着脸上了田垄。

“这双株苗是怎么回事?”

那卫佥事见状,吓得吞吞吐吐,辩解道,“可能是有遗漏。”

李成贤拉着那人到田垄上,随手指了指几处,皆是如此。

“难道这些都是遗漏吗?”

那人无法辩解。

身旁的人则像唐清安解释。

“这定苗前,要留壮苗,不留双株苗,二茬苗等,因为后面几等产量不丰,且容易带病,万一要是传染开就是大祸。”

听完后,唐清安恍然,脸色也难看起来。

金州已经彻底清田,全部转为军田,田产所出都要交公,只跟百姓留下口粮,保证不饿死人。

如此这般,当然有懒汉,或者不服气的人投机取巧,不用心思只为偷懒。

这个机制肯定是不好的,但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从光复金州时的人均七八亩田,下滑到人均三亩,而且涌入的人口还在增多。

唐清安十分清楚,以后人均一亩都没有。

更甚至两人均一田都有可能。

解决的办法无非是开源节流。

开源就是获得更多的土地,节流就是让每亩土地都要高产。

开源靠军士,节流靠官员。

“罢了他的官,贬为民,并且下给金州各地,以儆尤效。”

听到唐清安的话,那卫佥事见求饶无用,立刻变了脸。

“我乃朝廷任命的官员,将军无权罢免我,想要处置我,请给出朝廷的公。”

唐清安闻言笑了,对着身后的人笑道。

“填一份空札给他。”

那人又变了脸,苦苦的哀求。

“既然将军不愿留我效命,何不放我回山东?”

唐清安不理他了。

巡视金州各地半旬,唐清安才回到金州城。

老熟人,原辽东都司工科官员,负责东海堡火药坊的蔡,从平湖岛上岸。

正汇报着军械所之事,有人进来急报,小黑山军营不守军令。

小黑山一带,是复州和金州的前线,双方都派了重兵把守,负责此地的将领是千总李伯升。

李伯升是金州的将领,属于主动反正的将领,对朝廷的忠心是有的,而且也能打仗。

不等唐清安派人去调查,李伯升主动赶回了金州城,向将军汇报。

军中新募了几千兵,大部分都是辽左各民,和蛮族有血海深仇大恨,希望早上复仇。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按照将军军令,各部不得出去浪战,而是严守驻地,监督蛮兵。

李伯升军中退了一批人,募了这些人进来,其中一个堡子的人,三十几人的队伍,竟然违令出堡。

在一处庄子里埋伏劫掠的蛮兵,袭杀了三名蛮族骑兵,却跑了两人,很快有带着人杀了回来。

如此这般,却伤亡了一大半,只剩余十几人逃了回来。

李伯升解释完,说自己回去后,就会严惩这些人。

唐清安了然。

任何事物有好处也有坏处,这些新募兵虽然敢和蛮族拼杀,却因为复仇心之强,敢做出违背军令的行动。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如何处理。

“我回来后,公房里积压的书,关于你处就有三份,皆是如此,之前为何不管?一定要等我回来?”

李伯升解释说。

“军中调来了两百新兵,都报复心之甚,的确不好管,属下早就严令了几次,却仍然有人敢违背。

实在是有些人已报了必死之心,视军令于无物,又有人带头违抗,有个叫万三的,就是此人开的头,威望颇高,我才打了二十军棍,原本以为能消除一二,却不想还是如此,回去后定然重重责罚。”

唐清安笑道。

“看来你李字营姓万了。”

噗通。

李伯升当即跪下,脸色大变。

“属下属下保证,以后一定不会有此事发生。”

沉吟了一番。

这等士气需要好好利用,而不是一味的打压。

本来就是看中对方的敢战之心,而如果打压过甚,岂不是做了无用功,但是无视军令又是不行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主将的能力不行,又不只是李伯升手下才有这些人,而他处却闹得最多。

“让那万三来见我。”

自己到底要见见这等人,虽然募了这么多人,自己并没有真正走入这些人心中。

这个万三既然有名气,可见还是有些本事的,唐清安想通过和此人聊一聊,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法,更好的引导。

李伯升离开了总兵府,摸了一头的汗,咬了咬牙,骑着马带着亲兵归去。

“万三,你他娘的跟老子出来。”

军帐里。

一名躺在**养伤,正吹着牛自己杀的那蛮兵是如何求饶,其余人不信。

“蛮兵虽然可恨,但是却没有你说的这么怯弱,如何会求饶。”

“哼,你却是错了,都是人如何又不怕死?等我伤好了,再去杀几个给你们看看。”

“你可别了,再犯此军令,小心你的人头。”

“是了是了,千总对我们还是不错的,到底也是有心维护我们,像其他各处,有敢犯军令的,可不是你这般打些军棍了事。”

众人本来都互不相识,原是辽左各处的军户。

前说过,辽东军户过的很苦,连内地的佃户都不如,军户且不是士兵。

这些人家破人亡,一路逃到了金州,又入了营,聚到了一起,有着共同的话题。

都有一起报仇的心。

只不过没人敢违令。

军户又强于民户的一点,就是如此。

虽然日子过的不如民户,但总归和军制接触,知道军令森严,不可轻违。

众人说笑着,突然帐外传来千总的怒骂,各自望了眼,知道营中有人大意,伤亡了不少。

这番千总从金州回来,这语气肯定被罚了。

“自己保重吧。”

千总真的还挺够意思的,他们也不想千总为难,只能对万三如此说道。

万三忍着屁股上的伤疤,被人搀扶着出去,果然见到千总一副怒容。

“才他娘的二十军棍,装什么孙子。”

万三闻言,推开了旁人,独自站着等待千总的处置。

内心盘算了家里婆娘小子,算清楚人头之后,竟然露出了笑容,自己倒是够本了。

“你妈的还笑。”

李伯升一鞭子下去,万三痛呼一声,捂着脸埋怨。

“头,你杀我不恨你,你难道不晓得我怕疼,何苦还要让我受这个苦处。”

李伯升鞭子挥不下去了,扔到地上恨恨地说道。

“把你的伶牙俐齿,拿去跟将军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