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看到贾雨村表情,知道其难处。碰了碰贾雨村的胳膊,发出了笑声。
“兄?”贾雨村露出疑惑。
“刚才还笑我当局者迷,你自己岂不是也犯了?怎么不去求林老爷呢。”
“林公虽然权重,但是远离朝廷,怕走不动这个关系。”
“你呀,聪明一世湖涂一时。”
冷子兴让贾雨村去央求林如海,托林如海写信给贾府二老爷贾政,贾雨村带着信件去京城,拜入贾府门下。
介时别提官复原职,更甚至升一品都不是问题。
贾雨村恍然大悟,告别冷子兴回到林府,寻到邸报看确认无疑,次日面见林如海,央求帮助。他自革职以来,在林府求了个西席,教林府独女五岁的林黛玉读书,已经一年有余。
林如海欣然同意,接着告知。
“因为贱荆去世,岳父母挂念小女,遣了男女船只接。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京,尊兄可同路而去,岂不两便?”
贾雨村拜谢。
金陵码头。
唐清安终于见到了刘承敏,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家里只几十亩田,弟弟们也要长大了,怎么够分?索性随你去胡闹罢了。”
码头上千帆耸动,人来人往。
在贾府的船上,唐清安和弟弟们告别,刘承敏告别自己的家人,船只缓缓驶离码头进入江心。
唐清安内心豪情万丈,刘承敏念念不舍的看着金陵。
码头里,一名年轻人悄悄抹着眼泪。
他早就知道大哥二哥要走了,他不像大哥做什么事都彷佛胸有成竹,身怀大气。
更不像二哥练得一手好武艺,手能裂石。
自己只是薛家一名普通的伙计,大哥二哥从来不嫌弃自己,大哥说自己很精细,二哥说自己能来事。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最是无用。
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要跟着大哥二哥。
但是,他不能走。
“呜呜呜”
一别千里,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哥二哥了,情难自禁的后生,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贾船驶入长江,滚滚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从长江进入漕河有三处地方,一处是安徽的白塔河,一处扬州的瓜洲和仪真。
由于漕河的水位高于长江水位,所以这三处入口用石头修建,形状为斜坡。
为了进入漕河,船只需要用绞盘先提起来,拖过斜坡。
如果是运货的船,则还需要岸上的苦力先卸下货物,将货物顺着漕河运到岸上。
码头上排队等候的有上百条船,为此等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足奇。
太上皇少年登基那几年,当朝辅政大臣还算政治清明,在此处修了几处闸门水道,可以控制水位让船通行。
水道两边高一丈,底部宽五十丈,总长则二百二十丈。
闸门由九块钢精厚板铸成,衔接厚板的是十八跟油麻粗绳,有拳头粗细,两班合计七十名苦役操纵。
在汛期的时候,此处常有上千艘装满漕粮的漕船等候水闸开门,一日一夜,可通行多则百余艘,少则数十艘船只。
如今到了十月,水位渐低,官员不愿生事担责,所以早就关闭了闸门。
所以要用旧法,像贾府这等船,需要苦役两三百人来拉。
随船来接林府小姐的,是二房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冷子兴的岳丈,二房管家周瑞。
周瑞去找到水道衙门的主官,递上贾府的牌子,官员很客气,告知明日就让人安排贾府的船过去。
但是想要开闸门水道却是不行,他做不得这个主。
周瑞无法,连忙使人去甄家急借轿子。
林家的小姐在船上的舱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都有丫鬟们伺候,外面还有几名婆子守着。
领头的是史老太君亲自派来的嬷嬷,连周瑞都不敢得罪。
码头上人多眼杂,到处都是船,黑压压的苦力们在岸上等着活计,不时有人为了抢活打起来。
周瑞知道唐清安和自己女婿关系不错,又是乌庄头的侄子,算得上自己人,所以也叫上了他们。
“你们守着这里。”周瑞指使着诸人。
连同随船而来的下人们,十余男丁守在船外,还有未成年的小厮,则护卫着船里头。
几层的防护下来,连苍蝇都甭想飞进去,尽心护卫林家小姐的周全,避免被不醒事的粗汉打扰。
真要是惊扰了林家小姐,就算事后把那人大卸八块也无济于事,所以周瑞小心又小心。
至于同船的贾雨村,据说林家老爷送了五千两银子给他,让其作为在京城复职的打点费用。
光有贾府的情面,却也不能坏了吏部的规矩。
贾雨村知道这等地方各色歹人都有,什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所以守着自己的银子不出门。
到了第二日。
公差上来指挥其余的船只让开航路,小厮们从船上下来,高举着布幔把岸上围了起来,婆子丫鬟团团护着林家小姐下船。
哪怕有布幔也不放心,生怕露了一角让外人看见。
甄家连夜送来了轿子,送入幔中等林家姑娘坐上去,由未成年的小厮们抬起来。
唐清安等人在周瑞的指挥下,在岸上挡开一条通道,让一行人顺利走到另一头。
连河道兵丁都被派来了,提着长枪恶狠狠的盯着人群。
此处南北要道,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是没有见过,却没有见过这等气派,岸上数千人被震慑的鸦雀无声。
贾府的船只被绞盘拖上顶端,三百名苦力紧握着绳索,慢慢顺着斜坡滑入水面,溅起一阵浪花,等风平浪静后。
又是一番忙碌,等林家小姐上了船,众人才松了口气,连苦哈哈们也都咽了口口水。
巴不得这行人赶紧离去,太耽误事了。
贾船驶开。
贾雨村才来到甲板上,看着身后的闸道感慨片刻。
“先生可终于出来了。”
周瑞上前打趣。
贾雨村面不改色,笑道,“这时日不好,要是六七八月的汛期,可由水闸放行,那就简单多了。”
周瑞知道贾雨村做过知府,见识不浅。
“我们来时正是八月,那时候闸门就是开的,畅通无阻,哪里像此番,花了好大人情。其实这闸门多开两月也不会引起后果,只不过衙门怕事。”
听到周瑞的埋怨,贾雨村笑了,并没有多言此事,官员的心态,白丁如何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