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码头,还未完全的复苏。海面上的晨雾,笼罩在大连湾,远远的望去,似乎有些巨大而又显得隐约的庞然大物。

“滴~~~~~~”

海面传来锣笛声,告诉码头上的人们,有大船靠近。

军港的看台上,官员将领们望眼欲穿。

战船可是耗费钱粮的吞金兽。

一艘战船十几门到数十门的舰炮,整个舰队一次训练下来,就能耗费数万斤的火药。

那仿佛不要钱的炮弹,白白的打了水漂。

储备的各类物资,帆布,木钉,铁钉,钢钉,桐油,特质绳索……,一艘战舰的储备,足够一营士兵数年的军饷。

“……”

当数十艘庞然大物从云雾中浮现在人们的眼前,空气仿佛都寂静了一般。

岸上不少的人们欢呼了起来,为金江军水师的强大而兴奋。

一艘,两艘,三艘,四艘……

十七艘结合中西方技术研制出来的三桅炮舰,十九艘彷制荷兰的夹板战舰,五十二艘大型战船,近百艘重型战船,两百余艘小型船只。

有宝船型、福船型、车轮舸、快船、乌艚等等船型,三大水师阅兵于大连湾。

“我金江镇如此雄壮的水师,倒要看看有没有宵小敢露头。”

军司衙推乌顺,骄傲的说道。

西班牙人当面威胁将军,很多人得知后都异常气愤,身为将军亲族的乌顺,同样恨的牙痒痒。

“如果不是将军下令不许伤害那红番鬼,我定要让他饱尝一顿老拳。”

将军的亲卫首领王本,在乌顺的身边愤恨道。

台子上。

将军和大老们意气奋发,

“当年水师大小船只高达五百余艘,多次整顿后水师力量下滑,还抽调了两百多艘沦为训练船。”

一名官员感慨道。

“现在虽也只四百艘,但是今非昔比,论海上战力,谁敢与我金江水师争雄。”

“幸有将军眼光长远,以海贸之利养军,否则这等规模,如何是金州能供应的起。”

乌顺把功劳全部推到表弟身上。

在场的人没有反驳。

……

“手里有了利剑,就要让人看清楚,考虑得失,知道强弱,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水师参将沉有容,骄傲的说道。

济州岛贸易的高峰期即将来临,是否把多年来积蓄的水师规模绽放出来,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水师的将领是支持的。

他们认为力量强大的时候,就应该大方的展示出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让宵小们明白,得罪了金江水师的后果。

但是文官们有些担忧,顾道初就忧虑会让敌人看清楚己方的实力,让敌人知己知彼。

唐清安支持了水师将领。

海军不同于陆军。

海军是职业的兵种,对于专业素养要求极高,另外的核心就是船只大炮。

要求高又没有捷径可言。

大海茫茫无边无际,追寻不容易,震慑带来的优势,远高于其他方面。

一艘三桅炮舰正好驶入眼前,一侧十几处黑洞洞的炮门,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将军的所在,当然不敢马虎。

炮舰的炮弹都被亲卫们上船严格看管,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东南海岸的海盗,多年来与我们东躲西藏,屡次的扫**,虽有成效,但一直不能杜绝。”

唐清安接过沉有容的话,笑着说道。

内部的意见很多,但是定下了决定后,就不要再争论谁对谁错了,有问题可以提出来,但是不能影响当下的进程。

文武之争,金州不可能避免。军队的陆海之争,也无法避免。

不过他唐清安乐于此事。

有竞争才有进步,但是万事有度,一切要控制在度里面,不能超脱掌控。

正如中庸之道也。

就像做好事,也不能偏激,控制在度里面。

对此唐清安深有感悟。

双喜年的时候,深圳一则年轻人未让座老年人的新闻,整个社会都在批判年轻人不道德。

二十年后。

关于让座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反感,高呼拒绝道德绑架。

这就是超过了度的原因。

任何事物只要超过了度,就会变成坏事,是自然法则,亘古不变的道理。

将军开始说话,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各国的商船,即是通商的商人,也是带着刀枪的强盗,只讲道理仁义是行不通的。”

“在这片大海上,武力让人们遵守规则,规则让万事顺着我们的心意而行,如此方为上策。”

唐清安定下了调子。

西方的国家,有不值得大周学习的,也有值得大周学习的方面。

军队和资本的融合,化解了生产力不足的困难,成为解决军人们后顾之忧的一个补充。

对海贸的支持,除了官面上的组织,还有允许商人们招募退伍的军士。

有了退伍军士的加入,又加强了商人们在海上的武力。

而从军中退伍的军士加入了海贸,又加强了商人与国家之间的紧密性。

但这也是国情不同导致的区别。

西方国家众多,控制力不足,大周是大一统国家,最富庶的地区都在国内,方方面面都追求稳定。

“将军所言极是。”

沉有容赞同道。

如今的沉有容,发自内心的以金江镇自豪,国内的家室早已接来金州。

变相的向将军表忠心,与朝廷割裂。

换来的则是将军对他的支持,成为水师方面的大将之一,获得金州的信任。

“只要把咱们的舰船放出来,谁看见了不怕。把部分人的希望击碎,让他们明白与我们之间无法追上的差距,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侥幸,不敢再抗拒我们。”

从金州到南京海外。

数千里的海道,四百艘大小战舰浩浩****进行一次海上逞威。

让诸多海上势力看清楚形势,至少在这片大海上,是他们金江水师说的算。

敢违逆的船只,等来的只有锦江水师无穷无尽,无终止的追剿,甭想参与海贸。

出海的人谁不是为了利益。

此次晾胳膊的行为,就是告诉所有人,违背了金江水师的规矩,就不要想着利益。

唐清安点点头,认可沉有容的想法。

出门千里只为财,何况哪支商船不是跨越数千里,甚至上万里,十万里。

别看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打生打死争夺商道,但是除了竞争之外,也在保持商业。

历史上郑芝龙,结合了诸多势力,成为了东南沿海当之无愧的海盗王之后,所有大海上的船只,都服从他的规矩。

按照他的规矩办事,没有人反抗他。

因为反抗他,不但无法打败他,反而影响自身的利益。

这次的行动,就是告诉世人,金江水师的实力不可动摇,想要获取利益,就要遵守金江的规矩。

“虽然很多人反对我们的规矩,那是因为我们的规矩还没有立下,当我们立下了规矩的那天,反而会受到很多人的支持。”

唐清安告诉属下们。

商人们是最喜欢规矩的,再差的规矩,也比没有规矩好。

没有规矩,代表着商人们无法通商,无法通商就没有利润,那谁还会当商人呢。

济州岛的体系,已经获得了商人们的认可,那张来自吕宋的存单,说明了商人的信任。

现在还差大海上的规矩。

当大海上的规矩立下后,济州岛的海贸地位再也无法动摇,除非金州自身发生变化。

~~~~~~

从军港回到金州后,唐清安颁布了新的政令。

金江镇从即日起,城中取缔一切轿子,推广黄包车夫,骡驴,马车的短途运输方式。

人力车犹如牛马是不人道的,但是禁止人力车更是不人道的。

比起轿子带来的负面风气,唐清安觉得人力车才是当下最适合的方式。

民国的时候,曾将想要一步到位,连人力车也取缔,后来因为生产力不足,成为了废令。

真正能取代人力车,是三轮车的出现。

不过以当下的生产力,三轮车虽然能制造出来,但是不足以推广使用。

从此。

金州城内再也看不到轿子了。

官员们或乘坐人力车,或坐马骡牲畜。

马骡需要草料,出行还需要粪篓,牲畜的粪便又由统一收集,运送到城外肥田。

综合比较下来,远不如人力车方便和舒适,坐起来也有面子些。

所以人力车逐渐淘汰了骡马,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金州城内就多了十数家车行。

而节省下来的骡马,又加入到了马车都行列,促进了长途运输,加强了金州都运力。

当然有利也有弊。

比起弊处来,利处更多。

“咯咯……”

传来了阵阵悦耳笑声。

一辆整洁的黄包车,前面连拉车的车夫,虽然身上有补丁,但是浆洗的干净。

他们这种车夫是专门做大户人家的生意。

让客人们觉得不干净,就拉不到生意,也是属于高级车夫,有一定的门槛。

和府里面的管家是相熟的,不是不知来路的人。

金州对于道庙都管控的严格,何况所谓的三教九流,在治安方面,金州城无异非常的安全。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那是因为官府放任。

十几家车行,就是官府对车夫的治理手段之一,出了事只需要问罪车行。

所以任什么行当,只看官府想不想管,准备怎么管。

金州风气正盛,一切欣欣向荣,自然皆向前看。

林黛玉和紫娟共乘一辆黄包车,雪雁和春纤两名丫鬟共乘一辆黄包车。

紫娟紧紧抓住一旁棉布包括的扶手,大街上抛头露面让她又激动又忐忑。

林黛玉左手扶着扶手,右手都丝巾捂着小嘴,忍不住的笑。

“可惜宝琴妹妹不在,她要是在金州,到是请她见见金州的稀罕物,比起外国的如何。”

林黛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咯咯笑道。

薛宝琴入贾府的时候,和她们讲过,说她八岁时节,就随父亲出过国,在外国买外国货。

见了黄头发的外国女子,还和人家说过话。

令林黛玉一直记在心里,心里至今还在怀疑薛宝琴说谎骗她们。

自己父亲从小就请先生教她读书,原本以为外面的女子都这般,后来去了贾府,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贾府的姑娘们,就从来没有先生教过道学,只读了些女子的书。

在贾府的那些年,林黛玉过得很委屈,一直小心翼翼,只有到了金州,她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环境。

“我前几日也见过红毛人。”

紫娟不服气都说道。

“那你可曾和对方说话,问他们是哪里来的。”

林黛玉忙问道。

紫娟使劲摇了摇头,她看了眼就躲了起来,如何敢上前和陌生人说话,岂不是羞死人了。

“你呀。”

林黛玉点了点丫鬟的额头。

她虽然气愤将军无礼的举动,但是对于将军支持新学,令她高看一眼。

林如海自从得到将军的支持,在金州大力推广新学,提倡女子也应该学习道学。

学习道学看上去不是什么大事,实则放开了对女子的禁锢,意义深远。

在扬州时,林如海就敢私下为林黛玉请道学先生,何况今时今日呢。

提高女子的地位,当然从自家做起。

林黛玉本来就是随性的个性,好胜心强,不在乎名利,又有父亲的关爱,才促使了今日逼着丫鬟们来坐黄包车。

也算是变相为自己打气。

不然只她一个人如何敢坐呢。

有林黛玉的带动下,紫娟还能勉强开口说话,后面的雪雁和春纤两名丫鬟,紧张的闭着嘴巴,低着头不敢乱看,仿佛街道上都人都在看她们一般。

“世风日下。”

街道上的确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一名穿着长衫的老者,摇头晃脑的骂道。

“谁家大人把自家的姑娘放了出来,如此行径与娼妇何异?”

“还不是林左使导致,真不知道将军为何会支持此人,如此玷污道学,恐怕必有灾祸呀。”

老者身旁的同伴,唉声叹气的说道。

“为了金州的前程,我等应该去见将军,务必说服将军,请他下令禁止新学,拨乱反正。”

老者一脸的严肃。

周围的几名同伴,一身皆是正气,女子本就不应该学道学,此乃天理,不可大逆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