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

一处村落中,天还未亮,一名老农就行走水渠上,水渠中的水流很浅。

要等待来年春,水渠里的水就变多,变得迅勐了。

水渠是官府组织众多的青壮,提供了不可计数的大小器具,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修建的出来,是当地最大的工事。

随着冬天即将到来,放眼望去,都是露出肥土的农田,尽是大地的颜色。

老农坐到干枯的田埂上,望着眼前的一片黑田,满是皱纹的眼圈,深昏的眼神,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一直到太阳彻底升出来,从红色变为黄色,黄色变得让人无法直视,整片天空都亮了。

这么久的功夫,老农就这么紧紧的看着田亩,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在看宝贝一样。

终于。

老农起身了,拍了拍裤子上的泥草,慢悠悠的往村落走去。

从明年开始,这些田就都是他的。

官府已经把田锲交给了他,同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规定,田亩不得转卖,除了交税,家里口粮之外剩余的粮食,只能卖给官府等等。

老农并没有意见。

田锲被他当做传家宝,裹得严严实实藏了起来,谁都不知道他藏到了哪里。

他会留给他的儿子,儿子留给孙子。

终于。

回到了村落,刚到村落口,就有一处正在兴起房子,村里的人主动来帮忙。

谁也不想被人背后说闲话,哪怕平日里有些口舌,也会赶来搭把手。

还有请来的有手艺的师傅,刨制房梁,房柱。

老农知道。

这是村里后生的新房,娶了朝鲜的媳妇,屁股大长得壮实,除了脸盘子有些大,不太好看外,一看就是能生养,能干活的好女子。

镇江原来有好多朝鲜兵,一个个说的官话,比他们都能讲,如果是外人,还当做他们是汉人。

听说朝鲜兵家里都很穷,比镇江都要清苦,他们把他们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带到了镇江,嫁给了当地人。

后生在人群中笑得合不拢嘴,周围的小伙都在打趣,见到了他,连忙上前打招呼。

因为老农的儿子是当兵的,是镇江最先分田的一批人,并且田亩分的比一般人都要多。

老农在村里的地位也就高。

老农点点头,从后生们身旁走过,找到后生的老子,也没有多少言语,默默的帮着后生的老子一起干活。

木头的模具,把黏土压死,添加了狗尾草,稻草杆等,增加土砖的坚固。

人多力量大。

一旁的空地上,已经堆起了很多的砖墙,在手艺师傅的指点下,一一垒进去。

手艺师傅同样是被人尊敬的,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客气的对待。

村里干活,也没多少钱,不过一些农田里出来的粮食菜之类的,但是这份走到哪被人尊敬到哪的待遇,让所有人羡慕。

一辈子能活到这个份上,已经值了。

村里的妇人们,也围着朝鲜的新娘子指指点点,新娘子周围,有村里的闺女们陪着。

朝鲜的新娘子还不懂周围人的话,需要靠着手势才能知道大致,不过都是农村出来的。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有平常的交流并不困难。

等明年生下个大胖小子,就懂得说当地话了,村里的朝鲜媳妇都是这样的。

一名寡妇带着她的闺女,在妇人中显眼,对她都很客气。

因为她的丈夫是当兵的,去年牺牲在了战场,官府已经派了通知,开春就来接。

她年岁还小的闺女,将要送到金州,去读女子学堂,由将军供养呢。

女子学堂的闺女们,都会有个好婆家。

以后就不会留在农村了。

这片村落在直道边上,一辆大四轮马车,缓缓的行驶经过,马车中坐着七八人。

有的是有公务的官员,也有士兵等等。

葛世峰坐在窗边,沿路看着周围的景色,就看到了这一处正在新修房屋。

马车中的人都不认识,但是长途跋涉下来,都会兴奋的聊着天,侃大山。

什么哪里的地方出了多上官,什么哪里的媳妇长得壮实,比其他的地方媳妇要能干。

“镇江是个好地方啊。”

有人突然说道。

“好在哪里?”

旁边的人好奇的问道。

“镇江娶媳妇要容易,隔壁就是朝鲜,每年不知多少女子嫁到了镇江,我估计这一处应该娶的就是朝鲜的新娘子。”

原来还有这好事,周围的人纷纷看过去。

葛世峰让开了窗边的位置,他说的少,众人见他的样子,也猜到他的身份不同,因此也没有缠着他说话。

马车的目的地是镇江,下了马车,葛世峰递交了勘合,才被放行入朝鲜。

同样一条江。

但是两边却显得格格不入。

在镇江那边,同样民生艰苦,但是百姓终于能吃上饭,不用青黄不接的时候去乞讨。

而且年景越来越好,百姓脸上虽然同样麻木,却自有一股精神气在,让人感同身后。

朝鲜这边。

百姓也是一脸麻木,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绝望,让经过的人呼吸不过气来。

葛世峰加快了脚步,先去见了刘兴祚,负责朝鲜事宜的将领。

听闻葛世峰这一回会久留在大公子身边,刘兴祚愣了愣,好奇的探究过去。

见葛世峰没有多言的意思,刘兴祚点了点头,第二日去见了朝鲜国主,告知了大公子新的侍卫变动。

朝鲜国主记得葛世峰的名字,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于是,葛世峰顺利的回到了唐晏乾身边。

见到了葛世峰,唐晏乾很开心。

看着还什么都不懂的大公子,葛世峰送了他一把未开锋的小铁剑,专门打造的玩具。

新的礼物,让唐晏乾十分的喜欢,立刻把自己原来的小木剑丢之脑后。

葛世峰认为,这才是大公子该有的玩具。

很快。

他又开始带着大公子骑马,教他射箭。

这些行为,朝鲜国主看在眼里,让太监林忠不要阻拦,并且配合此人的行为。

大公子虽然是平辽侯的长子,却不是嫡长子。

而大公子是自己的女婿,背负着双方结盟的重任,朝鲜国主当然希望大公子能成才。

朝鲜国内的形势并不稳定。

逃离故地的百姓聚众为祸,因为分配利益不满的勋贵,还有宗亲的野心。

所以蛮族已经威胁不到朝鲜,但是平辽侯要求,原来驻守镇江的五千朝鲜兵,换防到辽阳。

原来朝鲜的年供,改为供应这五千朝鲜兵,李倧都没有意见。

辽阳。

虽然周边田亩无数,但是皆已荒废,各地都人去屋空,因为这里变成了前线。

包括沉阳也是如此。

虽然大战消停,但是小冲突连绵不绝,导致各地无法种地。

因此大批的蛮民撤离了此地,安排去了抚顺,昌图,开原,乃至奴儿干司。

年轻的多尔衮,带着八旗骑兵,成为了李道信最头疼的敌人。

来去如风,绝对不和金江军的骑兵接触,以烧杀劫掠为主,因此辽阳全境,彻底成为了无人区。

为了防止多尔衮威胁到鞍山的百姓,李道信命令金江军骑兵四处追击。

而多尔衮其实压力很大。

他带领不了更多的骑兵,因为补给不足,只能以战养战,而整个辽阳成为了无人区。

根本就得不到收获,完全靠着后方的供应,皇台吉已经告知,继续这么下去,还不如退兵,以免平白浪费粮草。

靠着掠夺整个辽东,积累了不可计数的物资的蛮族,终于陷入了困顿。

老奴留下来的家业,已经见底,而蛮族的民生却刚开始重新恢复,连百姓的口粮都无法保障,何论提供军资。

“要不要突入到鞍山?”

部将提议道。

多尔衮虽然年轻,却并不鲁莽,金江军主力虽然撤退,但是在辽阳,鞍山布置了层层的防线。

越过整个辽阳,去袭扰鞍山,多尔衮忧虑被敌人包围的危险。

“辽阳无法种田,金江镇还要供应辽阳守兵,已经达到了我们的目的。

太过贪婪,反而容易前功尽弃,撤军吧。”

偌大的辽阳,多尔衮的骑兵来去如风,但是因为粮草,他只能选择退军。

和平辽侯重视军中的新一代一样,皇台吉也极为重视蛮族的新一代,保证新老接替,才是稳定军队战斗力的长久之策。

他的儿子豪格,还有多尔衮,多铎,萨哈廉,瓦克达等年轻子弟,都开始在军中担当重任。

无疑。

多尔衮是其中的翘楚。

多尔衮身边,同样聚拢了一帮才能优越的年轻人,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

叫做鳌拜,骑射娴熟,力气巨大,已经小有名气,被人笑称巴图鲁。

一行人骑着马,经过无数废弃的村落,任谁也觉得压力极大,心情沉重。

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本来准备好生修整片刻,却发现水井塌了,井水无法使用。

众人只能离去,寻找下一个地方。

“金江军的骑兵。”

有人发现了动静,立马示警。

“撤。”

多尔衮连忙上马,带着众人逃离,彻底放弃了继续逗留的想法。

逃往的路上。

众骑手身后,还很年轻的,刚刚从军的鳌拜。

看着身后追击的金江军骑兵的影子,心中升起了对方不可战胜的心理。

关于先汗是病逝还是死在金江军之手的争论中,蛮族的百姓,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死于金江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