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敏被周氏引着进入内院,刚一进门,院子里满是婆子丫鬟忙碌着。

随着大嫂做的事情多起来,家里使唤的人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

看到二爷来了,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低头敛衽。

“大嫂呢。”

“夫人在里间。”

金钏儿笑道。

刘承敏收到了大哥的书信,所以要和大嫂问一问,确定些细节上的情况。

秦可卿让人请二爷到外间落座。

刘承敏跟着周氏进去后坐了下来,没有一会儿,丫鬟们就递上来茶水,点心。

帘子里传来秦可卿的声音。

“除了周氏,晴雯,其余人都出去吧,切记看好了小乾。”

随着话音落下,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

刘承敏喝了一口茶,没有碰点心,看着些许妇人推出去的身影,整理着脑海里的思路。

金州大部分的主将,官都去了石城岛。

冯胜之,赵缑用

官中品级最高的冯胜之,是朝廷内阁认可的从五品官,由一个举人到如今的成就,冯胜之十分的感恩大哥。

但是作为读书人,他一样对朝廷感恩戴德,在金州任劳任怨,谨慎的办差。

例如武官中品级最高的赵缑用,原先就是挂辽东都司卫指挥佥事的从三品武官,如今已提拔至正三品。

不管是朝廷,还是辽东经略史鼐,包括自己跟着大哥出海前,都没有想到大哥会扩展的这么快。

出海麾下才八百名的一名小小的备御,不到三年里,先后光复了金州,收复了镇江。

其实如果只是如此,也并不算什么,几万兵而已。

北镇的辽东节度使李达祖,他北镇的地盘也不算小,因为扼守辽西门户,旗下兵力最高达到十万人。

后方锦州调度辽东的辽东经略史鼐,兵力最高也有七万人。

虽然前年被蛮族大败,辽东节度使李达祖兵力降到三万,这两年里重新恢复到了五万兵。

金州同样也有五万兵,而且还以兵饷不足的名义,主动散兵一万人,也才四万人。

所以金州的实力并没有引起朝廷额外的猜忌,只不过因为大哥能打胜仗,才在京城里名声极大。

根据大哥和贾府的书信中,得知令朝廷担忧的反而是金州四十余万人口。

整个辽西也才三十余万民众,且分到锦州,北镇各地,又和山海关相连,不像金州孤悬海外。

按照贾府的书信中写的,朝廷现在挺为难。

因为辽东是卫所制,和关内不同。

内地是以府县管理地方,而辽东因为形势需要,是没有府县的,也就没有知府知县这些官员。

辽东的管理是卫所制,辽东都司其实本质上,也是一个军事的机构。

也就是说,金州并没有什么违制的地方,不过是按照常例而已,朝廷没有前例可依,除非要改旧制。

改制可不是那么轻易的。

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好随便更改的。

强行改制,那就要认可金州四十余万民众,就要设立官员去治理,需要运物资来救治这四十余万民。

如今辽西走廊的锦州,北镇和金州,三地合起来成为了一个吞金巨兽,每年耗费朝廷的物资合计千万两。

每年供应这千万两,几年下来,如朝廷已经不堪重负了,无力继续全部供应。

辽西比金州重要,所以先委屈金州,因此大哥才借机抱屈,主动解散一万军队。

一则可以让朝廷不好再轻易减持金州的份额,二则也可以让朝廷松口气,不至于过分的为难。

金州财力困顿,以致于到了裁军的地步,可见这四十余万民实在是个大负担。

“二爷,将军的书信,我有些不是很明其意。”

听到帘子里传来的声音,刘承敏回过神来,看了周氏和晴雯一眼。

周氏不用提,她的儿子是大哥的义子,她也是被大哥收留,可以说荣辱与共都实为一体,从东海堡开始,至今四年了。

至于眼前这个越发出落的丫头片子,虽然也是贾府出身的人,却和金钏儿不同。

金钏儿写的书信里,讲了些金州无关紧要的小事。

贾府的鸳鸯回信,说老太太很不满,说她既然跟着秦氏到了金州,那就是将军门里的人,不要把将军门里的事情传到外面。

不管是谁的书信,只要通过金州的船寄到山东,都会被悄悄的打开,然后还原成原样寄出去。

这些事有一队人专门负责,归于谢友成管理,告知大哥后,大哥说此事说不要紧。

金钏儿不懂事,贾府的老太太却是明眼人,不管是猜到了金州的手段,或者出于谨慎也好,都没有惹起令双方不快的事。

晴雯很不同。

她的确把自己当做了将军府的人,对贾府早就忘的一干二净,连她的姑舅哥家里的来信,她也不回,只不过委托人送了些银两回去。

也算是对得起她和大哥的那份机缘。

同样,合该她在府里我行我素,也没人去拘束她。

刘承敏这才开始谈起了机密的事。

“上个月里,朝廷重新派了新的北镇监军太监,而且辽东巡抚的人选,也在商讨之中。”

“既然二爷提到重新两字,是否说北镇以前就有监军太监了,为何突然又换新的。”

秦可卿认真的听着外间刘承敏的话,每个字都仔细揣摩,生怕自己有遗漏。

“最开始负责稳定辽东,开疆扩土的是北镇节度府,当时有监军太监。

不过随着辽左的崛起,以及最强势的时候,建立了奴儿干司,辽东都司代替了北镇节度府的作用。

北镇因此逐渐势弱成为后方,营兵才有数千而已。

监军太监的地位就直线的下滑,所以空缺了好些年,很久以前是有的,后来没有了。

不过三年前辽东都司的消亡,北镇的地位重新崛起,且比以往更加重要,所以上个月朝廷派了监军太监。”

“是因为制衡吗?”

听到秦可卿的话,刘承敏暗暗点头。

他这个大嫂,真的不简单。

原来大嫂还没来金州的时候,大哥就曾告知他,他未来的大嫂,不能当做普通妇人对待,随机应变之强不可小觑。

三弟寄往大哥的书信,大哥也给他看了,其中就有关于秦氏在贾府几个月来的风闻。

些许时间,不管是府里的老太太,各房的婆媳,甚至贾府刁钻的下人。

明面的称赞倒不算什么,私下里也称赞,就很了不得了。

三弟信中打趣,说贾府有下人,私下笑他在贾府是和尚吃八方,这一比较,倒是被嫂子比了下去。

刘承敏随大哥离开金陵,坐船去京城,那段时间他可是狠狠的见识过贾府下人的傲慢。

至于各府里的婆媳,当然也听乌大爷透露过。

旁的不提,就说荣国府管事的媳妇,来自王家的王熙凤,素来自傲无比,却能把秦氏当做知己。

众多细节,可见大嫂的为人处世之手段,的确犹如大哥所言,非同常人可比。

“是的,不光如此,大哥想到的是,金州虽然不同于北镇和锦州,是孤悬海外收复是失地。

虽然会更加放权给大哥,同样,既然北镇和锦州都开始了制衡,那么要不了多久,金州也会如此。

或者效彷北镇派来监军太监,或者效彷锦州任命巡抚,根据大哥的猜测,也可能以山东巡抚兼之。

如果以山东巡抚兼之,这是最好的结局,大哥说他也不能肯定,而如今镇江又离不开他。

所以金州需要大嫂和我用心维护起来,不让大哥在金州的威信下滑。”

刘承敏说完,里间陷入了沉静。

秦可卿轻皱额头,仔细的思考,一时间顾不上说话。

“金州随着将军的治理,如今日子好过了起来,就算派来人制衡将军,倒也是无碍。

可是将军说,金州未来还要过一两年里的苦日子,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秦可卿想到了关键。

刘承敏点点头。

嫂子果然不同寻常,能从言语中,抓到最重要的地方。

人心是会变化的。

金州几十万民,上下都对大哥信服无比,可以说大哥一声令下,就能做到听调不听宣。

虽然事情不会怎么简单,反对的人会很多,在刘承敏眼里也不算大碍,顶多也就让他麻烦一些,脏下手罢了。

可是真要是如大哥信中所言,那就让人很为难。

“我来金州一两年,见到了金州上下齐心共渡难关,眼前的苦日子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却还要再继续苦下去。

哪怕将军威望甚高,也会有人不满的,而这个时候万一又来人制衡,的确不容易打发。”

秦可卿冥思苦想。

“大哥说接下来的一两年里,将会是金州镇江,发展最为极端的一两年,同样也是最危险时候。

而把这一两年熬过去,那么以后的金州镇江,将会犹如磐石一般坚硬。”

听到里间秦氏的担忧,顾虑大嫂到底是个妇人,刘承敏也主动松口,开始宽慰起来。

“形势也不至于大嫂所担心的那么严峻,等北镇的监军太监事定,在确定辽东巡抚的人选,这来来回回至少两三个月过去了。

而且朝廷目前还没有谈起金州的事,所以接下来,就看三弟在京城的手段。

如此这般的拖延下来,等到了敲定金州事宜时,也过去了一年半载了。

何况这些是我们未雨绸缪,说不定朝廷也没有精力来关心金州的事。”

说到最后,刘承敏逐渐收起了笑容,冷酷的冷哼一声。

“就算到了最后一步,想要过海来金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年的庄户小子,早已蜕变掉了稚嫩,已然是一位杀伐果断心有狠厉的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