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的手忽然抖了下,水溅出来两滴洒在了她手背上。

暮云平见了,眸色深了深,继续道:“是跟我以前的事有关?”

听到这话,姜糖不由得朝他看了过来,有些诧异。

果然。

他本来还是猜测,现在看到她这反应,一下子就确定了。

“之前我病情发作,吓到你了吧?”

也是从那次之后,他就发现她经常和莫一刀嘀嘀咕咕,有两次他故意走近,他俩就不说话了。

山上的几个人中,只有莫一刀对他的过去最清楚。

所以他断定,他们是在说他以前的事情。

“抱歉二师父,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去查了您的过去。”姜糖垂下头,有些歉疚地说道。

暮云平没有怪她,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好才这样的,怎么可能会怪他。

他只是好奇:“那这次回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姜糖缓缓摇头,她看向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道:“二师父,我帮您报仇了。”

听到这话,暮云平呼吸一滞,指尖有些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姜糖握住他的手,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随时监测着他的脉搏。

很乱。

她迟疑着,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平复许久,暮云平才开口道:“糖糖,你做了什么?”

“我找到了两个人。”

说完,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两个名字来:“迈伦,霍斯。”

听到这几个字,暮云平的瞳孔骤然一缩,过去的一幕幕也随着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一窝蜂涌了出来,他的头瞬间闪过一阵刺痛。

他按住头,面露痛苦。

“二师父!”姜糖看着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忙掏出一颗药丸给他吃下,又拿出金针在他几个穴位上扎下。

药丸入口即化,清香带着微苦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暮云平的意识也缓缓恢复。

他看着姜糖,指尖颤抖得厉害,朝她伸出手。

姜糖赶忙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暮云平一把握住,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们的可怕性。

尤其是霍斯。

他不是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姜糖摇头,“没有,杀霍斯的时候,我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所以并不会被他催眠。”

那就好,那就好。

暮云平闭了闭眼。

这两个名字日夜折磨着他,他本以为要折磨到死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在小徒弟的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

她还帮他报了仇。

姜糖看着他,心下紧张,说:“对不起二师父,是我太冲动了。”

她不后悔帮他报仇,只后悔今天有些着急了,没给二师父一个准备的机会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做哪些准备才能够。

暮云平摇了摇头,实际上,他的反应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都要平静许多。

听到他们死的消息,他比谁都要痛快。

他看着姜糖,问她:“所以,师父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嗯。”姜糖点头,“我逼问迈伦,他都告诉我了。”

“二师父。”姜糖反握住他的手,“那件事不怪您,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而且,您的那些战友,也不愿意变成那个样子啊。”

听到这话,暮云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说:“糖糖,知道我为什么二十年都不下山吗?”

姜糖摇头。

暮云平苦笑一声,“纵然我的所有决定都是出于理性,纵然站在客观立场上看我没错,但他们都是我的战友,是比血亲还要亲近的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听到这话,姜糖的心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啊。

怎么可能像说得那么轻松呢。

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老大,开枪!”

“老大,杀了我!”

“求你了。”

“……”

在他们被控制时,也有过几秒钟的清醒。

这是霍斯故意这样做的,他就是要让他们在无法回头后清醒过来,看着被他们杀死的战友,放大痛苦。

他就是让他们就算是活下来了,也要他们全疯掉。

最后,他们没活下来了。

只有暮云平活下来了,疯的人,苦的人,也只剩下了他一个。

可是至少,他还活着。

回想起那一幕幕,暮云平的眼泪一下子砸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此时颤抖得厉害,“就是这双手,用枪口对准他们的。”

他以前被称作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可是那一次,要用两只手,才能稳得住小小的手枪。

“他们那时候,还在对我笑。”

解脱的笑。

谁愿意手上沾着队友的血。

可是他们更不愿意成为霍斯的杀人工具。

当时,他给他们的催眠指令便是,杀了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

留下最后一个,那个人会彻底丧失人性,成为杀人如麻的恶魔。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们甚至有一次任务,就是解决掉一个被霍斯催眠的人。

那人曾经也是个好人。

可是,他们不得不杀。

继续下去,只会让他造更多的杀孽。

即便是关起来,那人也活不下去。

在霍斯的催眠指令里,一旦不能杀人,那就要自杀。

无论如何,他们都活不下来。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造成更大的杀孽之前,先死掉。

最起码,没害了更多的人。

暮云平明白他们的想法,就是因为明白,才更加痛苦。

他们至死,都在坚守他们的本心。

姜糖看着他,鼻子也有些酸。

这根本不是他做没做错的事,而是,战友死在他手上,这是事实。

不论原因,因为那是他最在意的战友。

不是简单一句“你应该这么做”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姜糖喉间哽咽,原本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让他想开点,可是现如今,她发现,全都没用。

这是一场死局,无法破解。

二师父心里所在意的,就是那几条生命。

而死亡无法逆转。

姜糖第一次有种茫然的感觉。

要是无法破解心结的话,二师父要怎么办啊。

此时,山脚下,裴烨看着面前的山,声音涩哑道:“师父就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