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锃羽看出我有些不安,向我说道:“你若是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去。”
坐在不远处的朱莉和李宇一边说笑一边指着我们,此时场子上正在唱歌的是英语课代表蒋洁,梅艳芳的《女人花》旋律婉转响起。“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没有想到蒋洁唱歌这样好听,我对莫锃羽说道,“听完这首歌,就走。”
从瑞福酒店出来,看到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因为后院的停车场并没有人走动,所以在路灯的照射下莹白一片。在包间里空调开得大没有感觉,出来才觉得冷。鞋子太高怕滑,我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莫锃羽就在我旁边不紧不慢地跟着,痛恨的就是,这厮来得晚,所以前面的位置都已经停满了,他的车停在停车场的最后方。
“要不然你先去取车,我就在这等你?”我问道,莫锃羽摇摇头,道:“天这么冷,车要暖好一会才能开。”我默然了,嘟囔道:“早知道我就出门打的好了。”他笑笑,说道:“也没多远了,一起走走散散身上的烟酒气也是好的。”
等到好不容易挪到车里坐着,我原本就有伤的右脚脚踝开始抽丝一般的疼。
对我来说,崴脚原本是常事,一直都踩着恨天高的鞋子,总觉得个子高了就会有安全感一些,走路又是风风火火的架势,所以脚踝一直有伤。就算刚才那般疼,我依然是昂头挺胸大步踩出的架势,这是什么,这就是贝嫂左右开弓抱着两个孩子也得踩着恨天高昂头而过的气场。
这种天气,暖车也要个十多分钟,莫锃羽开了广播,交通广播里正在播着喜气洋洋的拜年歌,和现在这样静谧的雪夜气氛很是不搭配。我从包里摸出一包烟,对他扬了扬下巴。
“我不怎么抽烟。”莫锃羽说着,抽了一根过去,“今天就陪你抽一支。”他拿着烟没有着急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我记得我第一支烟还是你教我抽的呢,在六楼的拐角楼梯。”
我点着烟抽了一口,过会才说道:“那么久远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也是。”他点着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一路都很沉默,在交通广播一首接一首的喜庆曲子里车开到了我家小区门口,跟莫锃羽说再见后我转身就往家里走。
回去后爸妈都已经睡了,我直接躺在**,思绪纷乱。不断地回想起莫锃羽夹着烟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睫毛本来就长,眼睛长得又深邃,垂着眼睛沉默的样子总让人有一种他就要和你说什么秘密的错觉,那一年,我愤怒地指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夹着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我说“说的也是。”十七岁的莫锃羽和三十岁的莫锃羽,在梦中交替,还有秦若毫不知情却决绝的眼睛,我在这样惊惶的梦里醒过来,搂着被子,无声地哭了。
二十九岁的苏凌,负债累累不敢让家里知道,性取向不敢让家里知道,满身都是秘密,活得疲惫不堪却又总是吊儿郎当。
我想我没有勇气再见他了,也许参加昔日的高中同学聚会,对我而言本就是一个错误,还有三天我就要走了,又是一年回不来。可是想到他说“我工作调动,刚到叶城一年多。”还碰了碰我的酒杯,笑的右脸仅有的那个小酒窝都显出来了,“日后还得多联系。”
联系个大头鬼啊!阴魂不散!我用被子蒙着头,又想到自己年后回去得填的财政大窟窿,只恨不得仰天大叫几声。
第二天一早,我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老娘已经一脸喜气地推开了我房间的门,说道:“昨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没有和我说?”我看着她那喜上眉梢的样子,心里纳闷,高中同学里就没有认识我老娘的吧,为什么她一副得了准确情报的样子?而且说实话,她这个样子有点三八,不太像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领导模样,我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她就坐在我的床边开始教训我。我在她的教训里正昏昏欲睡,忽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说到了一个让我很敏感的字眼。
“我手头有笔钱,你舅舅那个败家东西惦记很久了……你要是结婚我就立刻给你……”她说着叹了口气,我却偷偷睁开了眼睛,心里回想着钱钱钱钱钱,打量老娘的神色,不似忽悠我,那就是说,结婚了我就有这笔钱了……可是关键是,我找谁结婚?我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老妈的这笔私房钱又要被舅舅软磨硬泡地坑走了,命里不是我的。
她又说道:“莫书记的小儿子我看着人不错。你别挑挑拣拣的,人家要是约你,你敢不去。哼!”我老娘敲了敲我的头,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出去了。我彻底愤怒,她应该去做间谍组织组长而不是做银行行长吧!而且软硬兼施,钱财贿赂,用来刺探敌军一定手到情报来。
我起来没多久就接到莫锃羽的电话。
“昨天还好吧?”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格外地有磁性,虽然想嘴硬顶上几句,可是我还惦记着老娘那笔钱,吱唔了两声,不悦道:“你怎么有我号码的?”说了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莫锃羽好脾气地解释说:“昨天晚上在KTV和你说话的时候,李宇就将你的手机号短信发我了。”
X的李宇,结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就是比较琐碎,居然还有了做媒的爱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些结了婚的人为何就这么热衷于给单身的人扯线搭桥。
“如果我今天继续约你,你会不会赏脸,和我……出来吃顿饭。”莫锃羽说着,在那边压低了声音。
“吃饭?我和你?莫锃羽,这样不好玩。”我不由自主粗了声音。
“是啊……”他沉吟了下,接着简短地说道:“那下午五点钟,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接你。”
我皱着眉头,拿着手机,站在客厅里,发了会呆。莫锃羽这种举动,从简单的男女关系上来说,应该是男人追求女人的关系。电话邀请,请吃晚餐,可能还会有鲜花作伴。可是,莫锃羽是我少时朋友里,绝少的知道我内情的人之一。
所以他此举,很不寻常。
他不会已经挑拣到如今实在无女人可选,连娘T都要试试的地步了吧?
我忍住想打电话过去追问的冲动。时光的磨练让我从一个冲动暴力的假小子变成了如今妖娆玩世的娘T,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我就等着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莫锃羽是个GAY,但是晚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一遇到大事或者是决断性的事,他一如从前般简单明了。“苏凌,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说话。我们结婚吧。”
“咳咳……”饶是我久经沙场,也经不住这般惊吓,我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眼神可能比较复杂,他在我的注视下,竟然有点微微的紧张,这种紧张其实我是很熟悉的,深呼吸,淡定,语气的前端有点点试探,说道:“其实我是个……GAY……”
我“啪”地将烟丢在桌子上,只觉得方才气氛太紧张,我喘了口粗气,不自然地低了声音和他说起话来。“莫锃羽,这个游戏可不好玩。骗人说这个没意思的。”
“我为何要骗你?”可能是因为终于说了实话,莫锃羽淡然了些,“我没有必要骗你。”
我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哆嗦着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歪着头看了他会,笑了起来,“还真是想不到。”
“我们结婚。”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娘是有点急了……”我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这么说我就落了下风,清了清嗓子,说道:“可是她都急了这么多年了,我可以慢慢和她耗着。”
莫锃羽低了头,说道:“我在叶城买了间90多平的房子。如果你和我结婚,回去房产证上我改成你的名字。”
我“嗤”了一声,他接着慢慢道:“我们住在一起互不干涉,你就当找个合租的。”
“我自己住的小一居快活得很。”我嘴硬,其实我的小一居年后要交租了,恐怕租金还得我再想办法。
“一切生活费用我付。”我开始沉默了,想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只需要你帮我应付下家里,当然,我也会帮你。”他抬起头,很真诚地看着我。其实后来我回忆起当时的时候,我只记得我们坐在靠窗户的卡座,莫锃羽的眼睛明亮地盯着我,饭店人声嘈杂,有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可是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就这样,我们形婚。我可以坚决不结婚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是我再见到你了,我想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要好地……在一起。”
这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求婚,可是这一时之间,我无法像从前那样拒绝,扬长而去,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什么都知道,他也把什么都说明白了,那一瞬间,我想到我账面上的空缺,想到我妈妈的紧紧相逼,可是更多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十六岁的时候我和莫锃羽坐同桌,他沉默寡言可是最值得我信赖,莫锃羽是个GAY,我是个娘T,我们为什么……不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