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翦又交给照水一个盒子。

这是一只奇怪的玉盒。一面阳,一面阴。阳面白色,阴面绿色,皆是珍稀的玉石打磨制成。照水纳罕,不知何物。

他恍惚觉得:这只盒子,似乎哪儿见过。

想起来了,不周道人也给过他一只盒子。那是檀木盒子,虽然昂贵,但远不能和眼前写的相比。道人送的,盒子里头,是一些沐家书法的临帖。

玉盒里又会装些什么?

照水也却好奇。

“照水,拿着……观音蚕和紫桑树,你们寻到了。很好。正因为观音蚕稀有,所以不能用寻常的方法喂养。这只玉盒里藏着的,便是养蚕秘方。”

照水郑重接过。

他想打开。

云翦告诫:“盒内有按钮。打开后,你练习的沐家书法到了火候了,功到自然成,养蚕秘方自会出现,并不急于一时。”

言之有理。照水又默默阖上了。

这一整天,云翦的精神都算不错。说这些话,他语句没有半点的停顿,头脑清醒,吐字清晰。照水和道人对视一眼。

这该是回光返照。

“照水,很快……我就要辞世了。你要好好寻到玺宴,扶持他登上皇位,我的心愿便就了了。切记,切记!”

他拉住照水的水,神态安详,闭了眼,头一歪,兀自睡去了。

这一闭眼,云翦就没了呼吸。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寝宫太监跪倒在地,哭声一片。朝中大臣都很伤心。云都内外缟素满街。

云翦驾崩的消息也传到了囚禁鲍妃的地牢。

地牢内,并不止她一人。

这几天,她眼看着数名同党被狱卒提着去了刑场,魂儿早没了。鲍妃的弟弟自知死罪难免,趁人不备,用筷子捅了喉咙自尽。

鲍妃仗着有儿子,儿子还未抓获,还在死撑。吃饭要吃肉,还要喝酒。

狱卒不理她。

云翦死前,另有两道遗旨。

其一:令鲍妃自缢;其二:追封照水为摄政王,辅佐玺宴,如玺宴遇难,照水即登皇位。

鲍妃哪里肯死?

见了那三尺白绫,只管装疯卖傻,就是不肯往脖子套。狱卒不耐了,前来监督的太监便道:“今日你总要死,休要还想那些荣华富贵。那叛贼鹿辞不日就会被照水将军抓获,别痴心妄想了。”

鲍妃咬牙。

因她不合作。狱卒便和太监强迫她上路。

鲍妃一死,照水即刻告示天下。云国潜藏的更多鲍妃同党,纷纷出来请罪。他们纷纷揭发,还有谁谁谁,也是同伙。照水根本不用命人搜寻,一月之内,鲍家余党全部一网打尽。

还有一个鹿辞。

鹿辞背着玺宴,没走都远,他藏匿在了郊外一个荒废的驿站内。玺宴还昏厥着没有醒来。鹿辞提着短刃,警惕地四处观望。

所谓惊弓之鸟并不为过。

哒哒哒……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更让鹿辞害怕。想了一想,干脆拖着玺宴,一齐躲在柴草堆里。

果然有人进来。

鹿辞大气不敢出。他知道有人在驿站搜寻。进来的不止一人,脚步整齐而又响亮。

“将军,里面无人。”

“且再搜搜。”照水下令。

“是!”

鹿辞更是敛住呼吸。

“将军,还是没有!”

照水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看向柴草堆。想了一想,就要离开。突然,屋顶落下一只饥饿的老鼠。老鼠突然窜进了柴草堆,寻找食物。鹿辞忍住。老鼠的牙齿触碰到了鹿辞的手,张口一咬,就将他的手咬下一块肉。

“啊……”鹿辞没忍住,张口就叫唤出声。

“有人?”侍卫赶紧将柴草扒开,老鼠逃之夭夭。

照水吃了一惊。

叫喊的人,是鹿辞。鹿辞果然躲在这里。柴草堆里,竟然还有……玺宴。照水惊喜,赶紧上前抱住玺宴。玺宴昏迷不醒,显是被鹿辞下了迷药。

“玺宴,玺宴……醒醒……醒醒……”照水摇晃玺宴的身躯。

鹿辞想逃。

蒂娜照水哪容他逃?

顷刻之间,照水的几名随从就将他捉了捆绑起来。玺宴幽幽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驿站,不明白发生何事。但见鹿辞手脚皆缚,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照水,咱们是安全的吧?”

照水心疼微笑:“是。”

“我父皇还好吧?”

照水停了停。云翦驾崩,正是云国的国丧期间。虽然云翦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他就是照水苦苦寻找的沐家小公子,但此等大事,怎可隐瞒玺宴?

“皇上驾崩了。”

照水哽咽了。

“父皇驾崩了?”玺宴承受不住,差点栽倒在地。

一旁的鹿辞也听见了,嘴里便不停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一会儿,鹿辞想起了什么,又质问照水:“我母妃呢?她……你拿她怎样了?”

照水平静告诉他:“她么,自然是死了。”

“什么?你……你杀了她!是你杀了我母妃!照水,秃驴,我要为我母妃报仇!”鹿辞浑身不得动弹,嘴里乱飙脏句。一时又大哭,疯了一般。

“鹿辞,你已经穷途末路了。人心所向,如今你孤家寡人,再无人投奔。你的那些党羽追随者,又伏了法的,有判了流刑的,还有戴罪立功的,不一例举。我杀你,真的如杀一只蚂蚁耳。”

这些话,在鹿辞听来,都如凌迟,割他的肉。

“照水,我承认,我败了!你道行高,我玩不过你,要杀要剐,随你!”

照水笑了笑。

死到临头,鹿辞倒也没有那样猥琐。

“大皇子,我来救你!”一声大喝,驿站内又跳进一人。此人握着一把长剑,剑刃直抵玺宴的颈脖后心。玺宴顿觉后背一凉,一动不敢动。

照水转头,进来的竟是鸾蟾!

好!很好!

鸾蟾得意地瞪着照水:“秃驴,有本事你杀了鹿辞!你有种杀他,我就杀了玺宴,咱们就可扯平。”

鹿辞看着鸾蟾,好生狂喜。

“好个鸾蟾,老子落难了,不想还有你!你如此讲义气,不枉老子对你那般好!”

鸾蟾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大皇子,休要这般讨好我。我是看不过秃驴得意,与你无干。即便没你,我也要杀了玺宴!”

情势陡然转变,气氛很紧张。

照水示意鸾蟾别乱来。“鸾蟾,你若伤了玺宴,可知后果是甚?”

“不管,老子只想痛快杀人!”鸾蟾扯着脖子,神情狰狞可怕。

“你杀不了玺宴的。我这里人多。一旦玺宴有什么好歹,你便是我的刀下鬼。无非陪鹿辞一起上西天。”

“你……你……我偏杀给你看!”

鹿辞用剑抵住玺宴,命他一步步朝前走,走出驿站。

玺宴一点儿不慌张,他心智已经磨练成熟。

他从容而道:“鹿辞,你这是何苦?杀了我,一命抵一命。不杀,我封你当王爷,我知道,你一直梦寐以求。”

玺宴的冷静,令照水宽慰。

他二人在前走,照水和侍从在后紧紧跟。

鸾蟾受了触动:“我怎知你不是在诓我?”

“皇上驾崩了,我便是皇帝,一言九鼎,为何要诓你?照水是摄政王,你便袭了康王爵位,也是情理之中。”

鸾蟾眨巴眨巴小眼睛,觉得言之有理。

他心知自己并非云翼的亲生子,能得爵位,已属上上之喜了。

“照水不同意,你又当怎样?”

“呵呵……鹿辞,我才是皇帝!”

驿站内,鹿辞不得出来,闻听鸾蟾又软化迹象,急得大嚷:“鸾蟾,你个傻缺,大傻缺!不可上当,不可上当啊!赶紧的,一剑结果了他!”

鹿辞跺了跺脚,一副又犹豫又期待的模样。

驾驾驾……

又有马儿从驿站外驶来。

那人骑在马上,独臂揽着缰绳,正是清岫。清岫伤势已好,鸿鹄道人。道人允他返回云都。

清岫将红椹安置在了一家客栈,自己便按捺不住,追寻照水而来。

那清岫下了马,见鹿辞正拿剑抵住玺宴的颈脖,十分危险。想也未想,赤手空拳上前,企图踢掉鹿辞手里的长剑。

照水惊道:“清岫,慢……”

鹿辞受了惊扰。陡然来了这个不速之客,情绪大坏。他想不了那么多了。当即抽剑欲砍掉玺宴的头颅。

照水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他抢先一步,“当”地一声,踢掉鹿辞手里的剑。清岫眼疾手快,率先将剑夺住。鹿辞气炸了,嚷嚷说怀里藏了炸药,待抽出拔了信子,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不知他说得真假。

清岫当机立断。照水和他对视了一眼,清岫会意。

他拔剑而起,一剑刺穿鸾蟾的胸膛。鸾蟾怪叫几声,咕咚倒地。

清岫这才放了心。

那鹿辞知鸾蟾已死,更明白自己没了最后一丝希望,与其被照水虐死,还不如自行了尽!他要侍从放了他。

照水握着玺宴的手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开我,纵然死,我也不要死在你的手里。我姓云,我身上流有云氏高贵的血液。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给我一把剑,我自刎。”

他语气平静。

照水默了默,命侍从松开他身上的绳索,将清岫手里的剑,擦了擦,递给鹿辞。

鹿辞接过,冷笑几声,将长剑对准照水,来个突然袭击。照水躲过。清晰大为恼怒。他夺过身旁一个侍卫的长刀,对准鹿辞的胳膊砍了下去。

鹿辞吃疼,更是狂性大发、照着身边照水侍卫一通乱刺。如此下去,必有人受伤。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其中一名侍从,身背弓箭,得到照水的命令后,射杀鹿辞。

鹿辞肩背受了伤,但他仍然逃得快。一边逃,嘴里一边哈哈大笑,疯疯癫癫。

清岫欲追。

今日合该鹿辞命绝。刚出驿站,逃了几步,迎面就撞上一条绕树栖息的黑色蟒蛇。大蛇受了惊吓,又闻了血腥之气,当即咬住鹿辞的颈脖。此蛇有毒。

鹿辞怪叫几声,面色惨白,倒地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