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砸场子

在越国大君的授意下,由相温明贤主导负责的与熙州使团谈判一事也正式开启,不过这件在后来为熙、越两国奠定良好合作基础的谈判,在当时并未引起多大反响。

又或者,即使是引起了一些反响,也在其他有巨大反响的事件中湮没了——这一天,蜀国最后两支皇室血脉兰陵王宋长恭与广陵王宋季胥正式决裂,原蜀国境内的势力纷纷选择两方中的一方站队,除了大大不下数十个地方势力外,最引人注意的是来自熙州的表态。刚刚归附蜀国的熙州此时并没有趁机再次选择独立,而是选择站在了瞻州宋长恭一方。

针对这件事,有人评价是大义之举,姑且不论归附于哪一方,熙州在此时没有趁火打劫那便是极为难得的了,况且听熙州城城主杨武还亲派得力干将奔赴同样是站在兰陵王一方的卫州萧书让处,合力抗击阻止宋季胥北上。

相对于熙州的态度,关、饶两州的态度却早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不但纷纷宣布脱离大蜀,更是将最北部的留州、打下来的昆州合并,建立伪成国,觊觎南下。

细细追究起来,大蜀的亡国便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这一年是蜀国四百一十三年。

这一天是踏青节,民间俗称“清明节”。

当然了,活在历史中的人们不会明白自己所经历的某一天会成为一段辉煌历史的终点,也不会预测到这一天会成为下一个新生帝国成长的起点,他们只是乐活着过完每一天,然后在睡觉之前想一想这一天做完了什么、明天要做些什么,然后闭上眼去睡一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西越人自然不会再去关心越国之外的事情,有大君在,有军队在,有活佛在,他们无需担心太多。所以,当白玛德格——二十余年没有出过寺的司徒活佛,在念青城的礼部功德使开坛布道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之后,满城空巷,盛大难见。

有凑热闹的,自然也有躲开热闹的。

一大早,杨简就拉着花语迟、灯笼和天不怕出门去看热闹了,只不过天不怕顶着一副黑眼圈表现出打死都不去的气概,杨简才放过他,只三个女孩家结伴去了。

剩下的,便只有花恨柳、佘庆和需要时不时喊上一声确定在不在屋子里的崔护三人。

“大先生没事吧?”见日上三竿天不怕还没有起来,佘庆不无担心地道。

花恨柳此时站在门外,根本不搭理佘庆了什么,看着门外纳闷道:“那平措今天也去看讲经的了么?怎么没见他在外面守着啊?”

“听是半夜里接到越国国母的命令,回宫里复命去了……如果还没有来的话,怕是就明不会再限制您的自由了吧……”佘庆一愣,也跟上前来,望着空旷的门外思索道。

“不会回来了。”两人正纳闷,忽听身后有人话,先是一惊,继而苦笑一声,回头看崔护正在门后的阴影处站着话,心道:果然是你!

“他不在这里了,反而也没有想出去办的事了……”花恨柳叹口气,又回转到屋里,忽然想起来今日与西越的谈判之事,不放心地问道:“你们都不过去,谈判不是会吃亏吧?”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皆是一滞,不过崔护自然是不肯话的,沉闷不语,佘庆只好干咳一声笑道:“先生,这谈判一般开始都是相互试探的阶段,就是相互提提条件然后摸摸对方的底线,所以去不去都不打紧,只要到时候听他们去的一便可。况且……”

讲得花恨柳连连点头,佘庆一顿立时引得他好奇:“况且什么?”

“这个……”佘庆笑了笑,后退两步方道:“况且出发前城主您是正使,姐是护团将军,您两位都不去……”

到这里,佘庆也便“点到为止”了,言下之意这两个带头的人一个跑去看热闹,一个躲起来不出门,那么其他人自然不能什么了……

“呵……呵呵……”花恨柳干笑一声,四下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当即道:“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礼部在内宫的东侧,距离内宫正门大概只有不到百丈的距离。其部下属四使,分别为:仪制使,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使,掌吉礼、凶礼事务;功德使,掌宗教及接待外藩事务;精膳使,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其中,此次活佛开坛布道之地、熙州使团接待之事,皆由功德使安排部署,这样起来花恨柳一行人与白玛德格还是有些牵扯的关系在呢。

与料想中的热闹场面不同,当花恨柳看到开坛的场面后,却感觉这现场全与“热闹”二字无关。

肃穆!庄重!

可容纳上千人的功德使衙司外广场,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不止广场上,功德使衙司大门外的两道长街上,也坐满了前来听经的民众,从他们的表情花恨柳也可看出,虽然讲经的声音听不到,但脸上虔诚、庄重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应付、虚假的痕迹,仿佛即使只是这般离着活佛近一些,于他们而言心灵也能够由内而外得到净化一般。

若这场面中哪里有不和谐之处,那便是最前排中间那处了。

除了毫不掩饰的乏味神色和时不时传出的呵欠声,那一会儿和左边聊几句、一会儿逗一逗右边的孩子的无礼行径,除了杨简还能有谁?

不过,纵使这样,坐在高坛之上的那一人也并未受何影响,配合着嘴唇有条不紊地一翕一合,声音仍然清晰地面向台下传出。

单是这份胸怀,便应得起“高人”二字。

“哈哈哈,太好笑啦!”正暗自佩服白玛德格装高人的功夫,却不料一声脆笑声传来,花恨柳不用循声去看也知道是谁在笑了。

“先生,姐她……”佘庆却听得心中一惊,担心地向前方望去,果然便有两名僧人上前与杨简低声了些什么,看手势好像是请她出去的模样。

“你们家姐还真是专职来砸场子的啊……”轻叹一声,花恨柳不慌不忙地从一条空出来的略显宽敞的道走上前去,佘庆腹诽一句“难道不是你家夫人么”也慌忙跟了上去。

“为什么让我出去?”走上去离得尚有三五丈距离,便听得杨简不服气的声音传来,不过好在除了台上讲经的声音停下来、上前劝阻的两名僧人面有怒色外,台下的其他人仍是一脸虔诚的模样端坐在地闭目不语。

“还好,没有丢太大的人……”佘庆轻声庆幸一声,却未料到正在与僧人争吵的杨简竟抽出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顿时呆立当场。

“两位师傅……”花恨柳微微一笑,向着上前劝阻杨简的两名僧人微微躬身,另两人见此也当即双手合十回礼。

“我刚来,尚不知道情况……不知道我的这位朋友犯了什么错,需要将其请出去呢?”

原本对眼前这位笑起来谦和有礼的年轻人尚抱有一丝好感,不过此时听他言是闹事之人的朋友,两名僧人皆是面目一冷。

“施主多见谅,方才活佛正与台上讲经,却不想这位女施主突然大声笑出声来,于活佛、于其他虔诚听经的信众都有影响,更甚于对我佛是大不敬,因此师兄才命我二人前来劝。”其中一名年纪较长者应道。

“哦!”花恨柳恍然,一脸严肃地问向杨简道:“你也是,听经听不下去也就罢了,闭上眼睡一会儿便是,为何还要笑出声来影响活佛呢!”

“我……”杨简一听,当即急声欲解释,不过旁边另一名年龄较的僧人却打断她的话,快声道:“佛前打瞌睡……也……也是不敬……”

“嗯?”花恨柳听后微愕,认真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自己分明在故意调侃,对方仍然认真就不清是固执还是迟钝了。

“扑哧——”这次是灯笼未忍住当先笑了出来,那名年的僧人见一个姑娘也笑,当即皱眉道:“施主,你认为僧的不对么?”

“本来没什么不对,你一问就不对了。”灯笼嬉笑着站起身来,却是先跑到花恨柳跟前让他抱起,然后才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开始笑是因为我爹爹很少吃亏得很,方才竟然有吃瘪,实在是难得,我觉得有趣自然要笑了。”

“那你为何……”

“你一问就不对了?”转了转眼睛,灯笼笑得更欢,“方才活佛分明有‘众生平等’来着,你们称呼我爹爹时为‘施主’,称呼我姑姑时为‘女施主’,现在称呼我又改为‘施主’了……只不过是两句话的工夫,却换了三个不同的称谓,不知道这是不是又在‘一佛前面,随缘应化’的道理呢?如果是,那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信这个佛为好,话前后矛盾很容易让后学的人走火入魔的;如果不是,那就是师傅你学艺不精了,心活佛打你屁股哦!”

“这……”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断章取义,不过这名年轻的僧人显然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竟被得哑口无言。

“施主妙论!”正得意时,忽见得一名白衣僧人上得前来,另外两名僧人立即躬身道:“见过言恕师兄。”

名为言恕的僧人挥挥手道一声“辛苦两位师弟了”便让二人退下,又向众人道:“上午讲经结束,申时开始第二场,请大家先行散去!”

完后,他向花恨柳等人躬身道:“想必几位是熙州来的客人了,师父有请几位,不知能否赏脸到台后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