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前面领路,余天锡的轿子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谢府门前。马良上前叩门,谢安开门见是马良领着一些人在门口,就埋怨马良道,“我家大人服完药刚刚睡下,你偏又来叨扰。”马良轻声说道,“你且休要罗嗦。”然后指着不远处一顶大轿说道,“这是钦差大人余大人驾到,他要马上会见谢大人。”谢安见大轿前后都有一群士兵跟随护卫。看到这个阵势,谢安知道马良所说不假,于是不敢怠慢,正准备进去通报谢周卿出来迎接,余天锡已经走了过来,说道,“不用去通报了,你家大人乃是我的门生,我并非外人。你直接引我进去就是。”谢安见钦差发话,只好听从。余天锡吩咐随从守在门口等候,他只一人进去叙话,不需要随从侍候。
谢安领着余天锡进了客厅,赶紧上茶,请余天锡稍候,他去叫醒谢周卿。余天锡说道,“我听到你家大人刚刚服药睡下,他这几日也是辛苦。且慢叫醒他,就让他小憩一下等等罢。”谢安说,“如此怠慢钦差大人,小人断断不敢。”余天锡说道,“这跟你无关,是我旅途劳顿,也要稍事休息一下,就在此饮茶,安静休息片刻。过半个时辰你再去叫醒你家老爷罢。”谢安听他如此说,只得应声好,然后退出。
于是客厅里就只余天锡一人坐着饮茶,因看到桌案上有书,就顺手拿起一本读了起来。读了一会,耳朵里飘进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起初声音有些微弱,余天锡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奏曲的音调有了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凝神细听,忽然这个曲节奏迅疾突变,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一时间萧萧如风之烈,隆隆如雷之迅,狂雨如天河决口而下,欲罢然而势不可挡。突然一声迅雷响过,暴雨瞬间减弱,直至雨过天晴而止。余天锡自幼颇习乐曲,知道这是发源自春秋时期传至今日的古曲“风雷引”,不由得拍案叫好,弹奏之人对此曲理解地透彻,只可惜弹奏之时稍显力度不足,莫非是一女子所奏?
于是他叫来了谢安,问道,“刚才奏曲之人,可是一位女子?”谢安一听,大为惊讶,“正是,请问大人如何得知?”余天锡听自己猜对了,笑了说道,“我平日里也喜欢奏琴,刚才那个曲也是知道的。不知弹奏的是何人?”谢安回道,“是我家谢大人的侄女,名叫谢瑛。小姐平时最喜弹琴,几乎每日都练。”余天锡捋须点头,想起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要弹奏这个曲子?莫非她是在影射这几日湖州发生的兵变吗?
余天锡又想,此女是谢周卿的侄女,应该年纪不大。他于是想到自己的儿子余继祖来,幼时本来也是聪颖过人,只因一场变乱被惊吓过度,后来虽然经名医调理,却留下了幽闭之症,自此见到生人就会狂躁不安。太医诊脉多年,用药无数,都没有见效。平日他癫狂之时,只要自己抚琴一曲,他马上就会平静下来,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弹奏。哎,继祖要是正常地成长,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了。想到这里,余天锡不禁神伤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谢安叫醒了谢周卿。当谢周卿听讲钦差余天锡正在客厅等候他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厉声责骂谢安误事。谢安觉得委屈,也不好分辨,赶紧帮着谢周卿收拾停当去见余天锡。谢周卿拖着病体,谢安扶着他急急忙忙地走进客厅,见到余天锡马上一躬到底,“恩师,学生无礼了!”余天锡用手挽起谢周卿,笑道,“仲元,你好些了没有?不要责骂他,是我自己要等你的。你这几日辛苦了!”谢周卿听到这样安慰的话出自朝廷钦差,又是自己的老师,动情地说道,“恩师,您来了好啊,幸亏有您来主持大局,这下湖州安定了,大局安定了。”余天锡则拉着谢周卿说道,“仲元,来,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后,余天锡端详着谢周卿说,“看看,你都有半头白发了。真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谢周卿回答道,“是啊,我都有快十几年未见恩师了。恩师这一向可好?”余天锡说道,“自从你外任以后,很少回到临安看看。现今临安的格局已经大不相同了。”谢周卿小心地回道,“望恩师给学生指点一二?”余天锡笑道,“不急不急,仲元咱们慢慢聊。只是今天我们大队人马凌晨自临安出发,到现在水米未进,让你的家人简单准备一些饭食可好?”谢周卿赶紧站起说道,“哎呀,这是学生的错,我着实病地糊涂了。谢安快,赶紧通知厨房准备。”
余天锡看着他们忙了一阵,接着又问谢周卿道,“刚才我等你的时候,听到了‘风雷引’的乐声,真是高人之奏啊。听说是你的侄女,可否请进来见见?”谢周卿说好,让人赶紧去请谢瑛小姐过来见客。
谢瑛听讲说家里来了钦差大人,现在还要见见自己,有些惊诧,又听讲是叔父的老师,也就不以为意了。雁儿帮着稍事梳妆一下,谢瑛就来到客厅向余天锡盈盈一拜。余天锡仔细打量了一下谢瑛,见她清秀绝俗,光艳照人,眉宇之间洋溢着一种书卷的气质。因是来见生人,她看起来双颊晕红,尽显羞涩,不由得让人看了顿生怜惜之意。余天锡不由得暗赞,这实在是一个青春绝丽的美人。
余天锡看谢瑛拜完,微笑着说道,“还请小姐勿怪余某突兀,刚才听到小姐抚琴,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不简单!”谢瑛听了回道,“多谢大人赞誉。”余天锡又说,“只因此行来的匆忙,老夫竟连见面礼也没有准备。待回到临安之后,一定补上。”然后跟谢瑛聊了一会,问了些何处学得如此地道的古曲,平时都喜欢读些什么书之类。谢瑛见这位钦差余大人丝毫不端架子,非常和蔼可亲,而且言语之间对自己颇为欣赏,于是放下矜持,开始与他侃侃而谈。
因余天锡问她关于这首古曲的问题,谢瑛答道,“此曲在春秋时期所作,只因曲调激**奇幻,适宜快速弹奏,因而听来句句风云,声声雷雨,自然与其他曲音大为不同。”余天锡频频点头,问道,“不知小姐如何想起弹奏这曲‘风雷引’,可是有感而发呢?”谢瑛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正如大人所言。叔父乃是一州父母官,前夜竟然被贼人突然胁迫,随后又听闻湖州纷乱,一家之人全都担心受怕。况且叔父回来后随即卧病,小女心里更加忧思,所以才想起这首曲来。”余天锡劝慰道,“我受朝廷委托,带军前来湖州恢复秩序,如今变乱已平,你们都不要再担心了。”谢瑛就向余天锡致谢。
余天锡跟谢周卿谢瑛聊了不到两炷香工夫,谢安开始把膳食端上,余天锡的确有些饿了,只看了一眼端上的菜品就很有食欲了,谢周卿一人陪着余天锡用餐,介绍这些是当地名产吕山湖羊,太湖蟹黄蛋,蒸鱼丸,老鸭煲,油焖笋,鱼头汤等等。余天锡指着最后一个说,这个一定是绣花锦了,谢周卿说道,“原来恩师也知道这个啊?”余天锡笑道,“以前尝过,知道这是个湖州名菜。”绣花锦其实就是一种青菜,炒熟之后,色泽碧绿,苍翠欲滴。余天锡品尝此菜,闻到菜汁中有一种清香,尝起来绵糯甘甜,不禁食欲大开,连声说好。谢周卿说道,据说此菜乃是纪念西施而培植起来的,又叫“美女菜”。
余天锡听得“美女”二字,不由想起谢瑛来了,心想若是能有这样的儿媳,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儿子了。于是他问谢周卿,“谢姑娘可许配了人家没有?”谢周卿回道,“她年纪尚小,我也一直忙于公事,还没有考虑此事呢。”余天锡点头。他因自觉对不起儿子继祖,常常有愧疚在心,想要好好补偿儿子。今日见到了谢瑛,心里甚是喜欢。但是继祖有病在身,实在配不上人家好女儿,不能害了人家。因此他的心情突然又变地复杂起来,神色也跟着暗淡了。
谢周卿哪里知道余天锡的心思,只道他是颠簸了一天,很是疲累了,于是小心陪着余天锡用完了饭食。两人用完之后,余天锡说道,“仲元,为师知道你很孝敬师长,我很喜欢。这次来湖州,为师有些极其重要的公事,而你又在湖州知州任上,少不得帮着为师担些担子。”谢周卿回道,“恩师,我理当尽力。”余天锡点头,说道,“你现在身体还行吗,我们现在就去州衙议事如何?”谢周卿回道,“好的,一切听从恩师安排。”
谢周卿就吩咐谢安让家人准备轿子,他现在就要去州衙。谢周卿陪着余天锡刚走出家门,正看到冉璞和蒋奇二人骑着马往这里过来了。于是冲二人摆手示意,冉璞看见,赶紧骑马过来。二人下马向谢周卿施礼,冉璞说道,“我二人特意向大人辞行来了。”谢周卿说道,“你们现在就回去吗?”冉璞回答,“我们准备明日上午回潭州去。”谢周卿想了下说道,“我现在有事要去衙门,不能跟你们说话了。你们看,那位就是钦差余天锡大人。”谢周卿指了一下正在上轿的余天锡,然后对冉璞说道,“你们二位明日早上再来我府上可好?我还有话要跟你们讲。”冉璞蒋奇答应了。谢周卿随即上轿,跟上余天锡轿子一行人赶往州衙而去。
冉璞因心里记挂谢瑛,再者也想问问谢安这位钦差大人前来谢府的目的,就在门口拴好马,跟蒋奇两个人进了谢府。因为刚刚经历了前夜的变故,谢安等家人再次见到冉璞,多了很多亲近。冉璞又见到了谢瑛,两人自然有些话说,于是又逗留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