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曹操显灵
曹操对吴凡向来称呼“孟玄”,就像夏侯惇对曹操向来称呼“孟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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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听在耳里异常熟悉,吴凡急忙放下酒坛回身一看,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凡惊讶得已是有些失声地问道。
曹操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席地坐在吴凡身边,道:
“怎么?难道孟玄可以坐在这里,为兄却不可以?”
说着,已是端起吴凡放下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又闭起眼里细品了一会儿,啧着嘴赞道:
“这酒虽然并非稀世佳酿,但细品起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一如人生,纵使生前荣华尽享,无限风光,死后却是一切皆归虚无。静下心来细细回想,那些令人们念念不忘,埋在记忆深刻的每一个感动,往往与热烈喧嚣无缘,而是藏在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身边触手可及的一件件小事当中。”
说到这里,曹操再捧起酒坛,又灌了一口下去。
吴凡定定地看着曹操,目光中满是不解。他的疑问很显然:大哥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我是在做梦?
但是,心中纵有千般疑问,吴凡却是一直没有开口询问。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问了,曹操就会消失不见。他太想念曹操了,之所以他现在三十出头眉梢和鬓角就已皆生白发,就是因为半年前得知曹操的死讯,心情极度悲痛所致。
出于这一点担忧,吴凡压下心中的疑惑。他现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令曹操突然消失,或是令自己从梦中醒来。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也好,哪怕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蓦然间,吴凡定定地看着曹操的双眼中,已是有泪光闪动。
与吴凡的小心翼翼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不同,曹操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连灌了几口酒后,曹操满意地擦了擦嘴,又看了一眼酒坛里剩下的小半坛酒,有些欠意地后知后觉道:
“哎呀,光顾着自己喝了。孟玄勿怪为兄贪酒,只因与孟玄分别多日,为兄今日甚是高兴所致呀。”
说着,把酒坛又还给了吴凡。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吴凡眼中的异样,奇道:
“咦,孟玄眼中为何会有泪光?难不成是因为为兄将酒喝了,孟玄感到委曲不成?”
这显然是一句玩笑。但吴凡此时由于心情所致哪里笑得出来,急忙用袖子抹了下脸,勉强翘了下嘴角,吴凡道:
“大哥看错了,弟眼里哪有泪光,是头顶繁星闪烁而致。”
吴凡不敢承认自己眼中有泪。若是那样,曹操肯定要问为何事而感伤,这就难免要说出曹操已故的事情来。
梦是人在睡眠时,脑中幻想的一种具形化表现。既然是幻想,就不能较真。往往我们都有这样的经历:当我们对梦中的某些事物由于感到奇怪、疑惑而稍稍仔细思考的时候,所针对的事物就会发生变化,甚至消失不见。
吴凡的担忧就在这里。他担心一旦说出曹操已死这件事,曹操就会消失。因此,他虽然明明眼中有泪,但却谎称那不是泪水。
曹操对此也不多问,呵呵一笑,抬头看向夜幕上的繁星,道:
“真是个宁静的夜晚啊。好比现在全国都已统一,再无战乱纷争,人民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再也不必担心夜梦中会有敌军来袭。”
说到这里,曹操扭头再看向吴凡,道:
“全国能在短短十年间就完成统一,孟玄功不可没。如今市井坊间,乡下村野,处处可闻孟玄驰聘疆场之种种传说,足以说明了一切。”
吴凡静静地听着,或者说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始终不离曹操。生怕此刻曹操还坐在身边,下一秒就突然不见了。
曹操感叹了一回,再度看向吴凡,笑道:
“孟玄今日因何如此沉闷啊?为兄记得以往我们二人在一起时,孟玄向来谈笑风生,颇有高论,甚至有时令为兄都自叹不如。观今日之表现,难道孟玄有什么心事不成?”
吴凡连忙辩解道:
“大哥多虑了。弟见到大哥心中甚悦,如浴春风,又怎会有他事容纳心中?”
曹操却是笑着摇头道:
“孟玄说谎了,你今日来找为兄必是有心事难解,为兄岂会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能令一向果决的孟玄都难以排解,为兄也是十分奇怪呢。”
吴凡见曹操这样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况且他此行也确实就是因为心中有一个心结,想要向曹操倾诉。此时,曹操就坐在自己身边,言谈举止间和生前全无二致,让吴凡在倍感亲切的同时,自然更是想要把这个心结说出来。
由此,躇踌了一阵之后,吴凡终于开口道:
“大哥说得没错,弟是有一事想要与大哥相诉……”
随后,吴凡就把自己将要对刑法、体制等一系列国家基础进行大刀阔斧改革这件事,向曹操说了一遍。
曹操听完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凝眉沉思了片刻。却似岔开话题道:
“孟玄,你知道吗?我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虽然手不能执笔,口不能言语,但是,我的心里却是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吴凡听曹操终于说出与死亡相关的事情来,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曹操并没有如他所担心的那样随之消失,而是继续道:
“所有的想法当中,对于继位人没能确定下来这件事无疑最令我遗憾的。而通过这件事,我却又想到了孟玄你;我当时甚至认为,你可能会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拥兵自立,废除献帝,成为一个新朝代的皇帝。”
此话一出,吴凡惊愕当场。
然而,曹操却是呵呵一笑,继续道:
“当然了,这些只是我一时的假想。实际上,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根本不会自立的,相反,你还会极力促成我的某个儿子继承王位,并主持局面,稳定大局。事实证明我的预料是没错的,你扶植冲儿上位,这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非但如此,你还废了献帝,使冲儿成为魏国皇帝;对于这一点,则是有些令我始料不及。”
“不管世人相不相信,我曹操所遵行的一直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对于国家统一以后,天子如何处之,我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由此,对于那些诬蔑我曹操有篡汉之心者,我深恶之,不杀难出心中恶气。但是,若我真的废了天子,或是我的儿子废了天子,坐上皇帝的位子,那我曹操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国贼?岂不就印证了那些对我恶语相加的卑鄙小人所言不差?不论后世如何评价我曹操统一战乱的功绩,仅此一项篡国夺权,就把我所有的功劳都变成了一场预谋已久的权谋之举。”
说到这里,曹操笑道:
“然而,废天子之事由孟玄你来做,其结果就大不相同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始料不及之事,也可以说,是一份意外之喜。”
随后,曹操看向吴凡,拍着吴凡的肩膀道:
“既然我的儿孙所得到的这个皇位是一份意外之喜,那么,对于你接下来的改革我又怎会反对?何况,我能够预见得到,一旦这次改革成功,整个国家都将焕然一新,是那种与此前所有朝代脱胎换骨的迥然不同。说心里话,我只遗憾自己走得太早,不能亲眼看一看改革之后这个国家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能亲身感受一下从高压统治下解脱出来的人民,发自心底地对统治者的拥戴之情。”
吴凡这个时候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曹操骨子里就蔑视皇权,做事也不喜欢循规蹈矩,在眼下这个时代,曹操在绝大多数权贵眼里就是一个怪胎;诸如刘备、马腾这种视皇权正统如天道一般的人,对曹操尤其看不惯。但是,恰恰是他的这种性格特点,使他对吴凡的改革并没有多大的抵触。而且由于吴凡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拥立曹冲为皇帝,这让曹操不但不抵触改革,反而还十分支持。
如此这般,吴凡当年投靠曹操帐下,可以说是人生中走得最正确的一步棋。若非如此,不论吴凡投靠到谁的手下,孙坚、刘备、马腾、张鲁、刘焉……吴凡都不可能如此顺风顺水。最基本的单就这个改革来讲,除了曹操之外,再没有人能对此表示同意。
感动不已的吴凡,此时何尝不是也感受到了一份意外之喜?垂下头,吴凡强忍着发酸的鼻子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再次抬起头来想要对大哥曹操道一句发自心底的感激,然而……
曹操却是不见了。
吴凡急忙从地上跳起,转身四顾,遍寻左右。四野茫茫,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接下来,那么十几秒钟的时间,吴凡定定地站在曹操墓前,如木雕泥塑一般。
随即,眼中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滚落下来。
“大哥——”
吴凡仰头一声长嘶,颓然跪在地上。
……
吴凡这一声长嘶自然是把曹丕惊动了,从木屋里走出来一看,见八叔吴凡跪在父亲曹操的墓前,泪如雨下。曹丕不知何故,急忙走上前来扶着吴凡道:
“八叔,八叔缘何如此悲伤?竟是在父王墓前守了一夜之久?”
吴凡被曹丕这句话提醒,扭头看向东方。只见一抹朝霞**在天际,桔红色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自己居然在大哥的墓前呆了一夜。难道,刚才那真的只是梦吗?可是,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清晰真切,竟然与现实毫无二致。
吴凡心中自问。
若是那样,大哥对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是出自大哥的心声,还是自己的臆想当然?(由于梦本来就是一种幻想,梦中的事物则往往会依照做梦者的意愿而变化。比如做梦者在潜意识里希望梦中的某人夸赞自己,则梦中的某人往往就真的会那样去做)
刚刚感受到一份意外之喜的吴凡,此时却是坠入到了一个新的困惑之中。
不经意间,吴凡的目光扫到脚边一物,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酒坛形状的物体。
恰巧一阵微风吹过,酒坛竟是从坛口开始随风飘散,纷纷扬扬,直到最后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坛底。
这个酒坛,竟是由纸灰构成的
曹丕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个酒坛,笑道:
“八叔还给父王带来了一坛美酒呐,呵呵,祭奠上烧了那么多纸钱,却没有一个人想到烧一坛美酒送给父亲。还是八叔想得周到。”
吴凡没有说话,而是把前后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
自己昨天夜里向曹丕要的那坛酒不见了。
眼前却多出一个自己根本就没有带来的被烧成灰的“纸酒坛”
这说明一个问题:自己见到大哥曹操,并不是在做梦,而是……
大哥的亡魂显灵了
……
人们之所以对于死者亡魂感到恐惧,往往是因为人们心中有愧。因为在人们内心深处总是认为:自己做的亏心事虽然可以让活着的人看不到,但却逃不过死去的人的眼睛。
这也就是所谓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由来。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鬼虽然邪,但却往往惩治坏人。尤其在鬼“活着”的时候,若是某人曾经陷害过他,则见到其鬼魂后更是怕得要死。
这种传统文化虽然有些迷信的意味,但对于引导人们避恶扬善无疑是非常有利的。看看如今被无神论后的国人的所作所为,一切不言而喻。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再说吴凡。
他这一生对于曹操没做过任何愧疚之事,加之二人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由此,吴凡对于曹操亡魂显灵这件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反而欣慰异常——
仔细揣摩大哥对自己说过的话,不难看出大哥之所以特意显灵,无外乎是替自己解开心结,向自己道出心声。
仅此已是足够。
连大哥的在天之灵都支持自己的改革。就凭这一点,自己也要克服所有的困难和阻力,将改革全力推行下去
想到这里,吴凡此前心中的负担已是全消,浑身上下倍感轻松。从曹丕手中牵过绝影,吴凡翻鞍上马,坐在马背上最后凝望了一眼曹操的墓冢,吴凡催马扬鞭向着邺城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