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你不喜欢的意外。◎

乐瞳的问题一出来, 秦嘉就知道这是个送命题,稍微答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手段。”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先跟我去安顿下来,我慢慢告诉你。”

乐瞳皱着眉, 有点不高兴, 但还是没反对。

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老在外面站着确实不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是首要选择。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老觉得还有人在看自己, 就和之前那个藏族姑娘盯着自己时的感觉一样, 浑身发冷,毛毛的,像被蛇盯上的猎物。

他们住的地方不是什么民宿,也不是什么宾馆, 就是普通藏民的家,是很简易的房子,屋子里连窗帘都没有, 贴着四面墙壁摆了几张简陋的木床,最中央是火炉,这个季节火炉空置,周边打扫得还算干净。

**的被褥秦嘉已经都收拾过, 换成了他们自己的, 不过他只收拾了一张床。

乐瞳看到那张床,瞬间望向秦嘉, 秦嘉嗓子一痒, 情不自禁地咳了两声, 把目光慢慢转开了,说不清是不是心虚。

“在这里可以说了吗?”她坐到床边,脱掉外套散开长发,“是很长的故事?是的话就长话短说。”

秦嘉确实没打算隐瞒什么,除了当初分手的时候,他就没隐瞒过她任何事。

“她不是第一个给祝巫族送补给的人。”

他站在门边,确定外面没人靠近才徐徐说道:“他们家世世代代给祝巫族服务,与其说是替他们的工作,不如说是他们的奴隶。”

霸道的民族,行事风格都非常强势,如同对秦嘉一样,他们对待给自己干活的人都是以掌控、恐吓为主。

这么多年了,那家人从老到少,每一个都是他们的奴隶。

“就说今天见到的那个藏族姑娘,她叫拉珍,是他们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至今还没有结婚生育。”秦嘉把保温杯拿出来,打开后递给乐瞳,让她喝水润唇。

乐瞳接过来抿了一口,仰头看着他说:“这里的人不是结婚都很早吗?她多大了?看起来在这里是早该结婚的年纪了。”

“确实是这样。”秦嘉说,“如果按照本地人的习惯,她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生了,但她没有结婚,也不想生育,因为生下来就是给祝巫族继续当奴隶。”

“年轻人总是和老一辈的人思想不同。当年的人觉得给祝巫族做奴隶没什么,反正给谁做奴隶都是一样。但现在不一样了。改革开放以来,孩子们都有了学习的愿望。拉珍小时候就很喜欢读书,可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孩子,注定不能去更大的城市读书,哪怕考上了好的大学,也只能放弃。”

乐瞳忽然就明白拉珍为什么愿意和秦嘉合作了。

女孩子一定得读书,读的越多越好,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理念。

拉珍喜欢读书,也一直在读书,从秦嘉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她肯定是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的,可是她没能去读。

试想一下,如果换成自己,考上想去的大学之后被剥夺读书的权利,留在老家给人当个送补给的奴隶,还要被强迫婚育,以后世世代代的孩子都要像自己这样,那她也不会选择结婚生子,也会奋起反抗。

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起初并不信任我,被找到也只是觉得我有点小本事,根本没办法和那边抗衡,和我合作只会加速死亡,我不是她真正可以选择的转机。”

“所以你证明了自己可以。”乐瞳替他补充完了后面的话。

秦嘉笑了一下,将外套脱掉,只穿着里面的连帽卫衣。

黑色是极衬他的,他白得像最清透生韵的珍珠,配上那带着书卷气的清冷秀雅的气质,在茫茫戈壁的小小乡村中,实在是出挑得很。

“那你怎么证明的?”

乐瞳想,肯定是这个证明的方式让拉珍愿意相信他的同时,也对他有了想法。

大部分人都有慕强心里,很容易对能解救自己的人产生好感,拉珍应该也是类似。

如果是这样还好,这样的感情大多并不牢靠,等发现秦嘉有女朋友,且感情很好,就会及时终止。

可想起今天拉珍离开前的眼神……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偏执。

“她刚刚见过那边的人。”秦嘉坐到乐瞳身边,牵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我就在旁边站着,但他们的人看不见我。”

乐瞳怔了一下,有些明白了。

在拉珍看来,毁掉了她未来的祝巫族肯定是无所不能,强大到她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反抗的。

她能抵挡到今天还没结婚生子,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秦嘉出现了,不但带来了转机,还证明了自己可以在祝巫族的人面前隐藏自己,颠覆了她对祝巫族不会失败的概念,自然让她的希望之火热烈燃烧。

与其说是“喜欢”或者“仰慕”上他,不如说是想要得到他,将他牢牢掌握在手中,这样才能真正安心。

“我知道了。”

乐瞳想把手收回来,但秦嘉力道不松,她使劲拽了拽,听到耳边低沉迟疑的男音。

“别生气,好不好?”

乐瞳一顿,盯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没说话。

“是我错了,我应该避嫌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以后有这样的需要,我就打电话让严科打飞的过来做,好不好?”

想到严科,就会想到胡甜,思及胡甜,又会想起救过自己的朱雀。

不是藏在秦嘉身体里的那位,而是他从小养大的那一只。

“朱雀怎么样了?”

乐瞳本意只是想问问鸡,但秦嘉似乎觉得她一语双关。

“还好。”他简略地回答,“目前没什么事。”

“……”乐瞳低下头,额头涨得发疼,“我好像有点高反。”

突如其来的不舒服让她身子战栗了一下,秦嘉倏地起身到她面前帮她查看,还找来氧气瓶给她吸氧,乐瞳吸氧片刻,觉得没什么缓和。

“好像不是高反?”她不确定地喃喃说话,这么疼了大概两分钟,就好转了。

彻底恢复过来,是五分钟之后。

她和秦嘉对视一眼,视线一齐落在他手腕内侧的金色上。

好像是从提起朱雀开始,突然不舒服的。

是警告吗。

真厉害啊。

“你给它做鸡饭了吗?”乐瞳开口,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刚才的话题。

秦嘉过了一会才回答:“……忘了。不然让严科把它送过来吧,是我对不起它。”

这次他们说的真的是鸡了。

警告过乐瞳的那位约莫也是意识到可能误会了,后面再没什么动静。

可乐瞳知道这都是虚假的平和,它可不是什么保家仙,就算是保家仙也不绝对安全。

再不赶走的话,秦嘉搞不好会因为承受不住对方想要留在这里的力量而崩溃死去。

“还是别了,它会绝食吗?”乐瞳缓缓说,“我们这里多危险,还是清风观里安全,让它好好养伤吧。”

秦嘉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去和让它视频。”

他掏出手机就给老道士发了视频过去,接通得很快,乐瞳就在一边看着,能看到手机屏幕里出现老道士正在吃晚饭的身影。

这会儿西藏天还亮着,清风观却是晚上了。

“怎么了?”

老道士握着高脚杯,杯子里是可疑的**,乐瞳看得惊讶。

“你们可以喝酒吗?”她小声询问。

秦嘉淡淡道:“师父,你又偷偷喝可乐了,牙医不是说过你绝对不能再喝碳酸饮料了吗?”

……

呵呵,可乐!谁没有啊!

乐瞳翻出背包,开了一瓶可乐,一路颠簸来,可乐打开的瞬间就喷了。

“哎呀!”

乐瞳身上衣服都脏了,秦嘉也顾不上视频,赶紧关了帮乐瞳处理身上的饮料。

“没事。”他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干净身上残留的可乐,“换一件吧,这里可以洗澡,我帮你在外面守着,你去洗洗。”

乐瞳低着头整理衣服,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两人一起擦,时不时就有肢体接触,秦嘉也不知哪个动作扯开了比较大的卫衣口袋,十分扎眼的东西就那么掉到了地上。

乐瞳低头一看,表情有些微妙。

秦嘉僵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匆匆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道:“我去帮你弄热水。”

他飞快地转身就跑,乐瞳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想到那盒崭新的TT……

就,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这种东西……

也不对,有人的地方肯定就有这种需要,会有也不奇怪。

不过他准备这个……

他们那天晚上确实没有措施,但他事后给了符水喝,照他的神奇术法来看,问题不大。

乐瞳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逃跑的样子实在滑稽得可爱,等她收拾好出去准备洗澡的时候,秦嘉依然没恢复过来。

“就在这里洗,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在里面洗,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他转身要出去,走到门口,乐瞳并未阻拦,他自己倒是停下了。

他背对着她,艰难地解释:“瞳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着不分场合地要和你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爱喝符水,心里可能也不觉得那种东西比这个更让你放心,所以才……我是怕之后如果……万一……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你不喜欢的意外。”

乐瞳还这么年轻,甚至还没和他结婚,自然不可能想要孩子。

他买来也没打算要用,只是觉得,该准备一下这个。

有备无患,他是这种性格,各种事情上都是这样。

乐瞳一直没回答,秦嘉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正想再解释一下,就听到她爆发的笑声,那么快活那么悦耳,听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去外面了。”

他匆匆退出去关上门,与她一门之隔地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听着她的笑声,长长地吐了口气,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这座房子围墙外不远,拉珍站在阴影下,也能听见乐瞳的笑声。

真是无忧无虑,快乐轻松的笑声。

拉珍眼神暗下来。

这个晚上是进藏之后,乐瞳睡得最不安稳的一个晚上。

她有点冷,一直缩在秦嘉怀里,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间,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目光望着窗外的月光,乐瞳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秦嘉:“不困?”

“困,但是睡不着,就像小时候第二天要开运动会,前一天会兴奋得睡不着一样。”

她现在肯定不是兴奋,但流程上差不多,反正就是睡不着,心慌意乱,不安。

秦嘉轻轻顺着她的背:“我给你念经吧。”

“……??”

“有助于睡眠。”

乐瞳迟疑了一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道:“那你试试。”

于是秦嘉开始给她念清心经。

你还真别说,起初乐瞳没觉得有什么,还能跟秦嘉探讨一下经文,但没多久就困了,眼皮很重,呼呼大睡。

她睡了,呼吸平稳下来,秦嘉却怎么都睡不着。

靠那个地方那么近,他没办法安心睡眠。

这段时间,只有在羊湖的那个晚上,他是真正睡得安稳的。

睁着眼到天亮,安排好一切,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藏袍,乐瞳和秦嘉都扮成藏民的样子,特地将脸涂黑一些,弄得粗糙一点,跟着拉珍的马队一起出发。

这是很原始的运送方式,马背上堆着高高的物资,本地人都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外地来骑行自驾游的看见倒是会多瞧两眼,但也仅此而已。

“要走多久?”

乐瞳长发编起了鞭子,藏袍合身地穿在身上,哪怕涂黑了皮肤,也美得恬淡宁静。

秦嘉骑马带着她,也不用拉珍说什么,就能估算出时间:“要两个小时,慢慢走,别着急。要喝水吗?头疼不疼?”

那样的体贴安慰,拉珍骑在最前面的马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还好。”

身后是乐瞳的说话声,随后是落地的声音,拉珍皱了皱眉,正想回头责备,就看到乐瞳跑到自己前面,扬了扬手里的水:“要喝点水吗,拉珍?”

拉珍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