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进了棺材里。◎

明钰自认是胆子很大的人了, 别人都不敢在工地守着石碑群,但是他守了。

可看到秦嘉不带半点犹豫和畏惧地跳下深坑,就站在那导致一切源头的八部棺材的其中一部上, 心里五味杂陈。

秦嘉那么年轻,之前乐瞳说他们是同学, 那他们应该是同岁。

年纪上已经胜了他一筹, 现在……

明钰心事重重地望向乐瞳, 她眼里只看得到秦嘉,里面充斥着担心。

“你下去干吗?”乐瞳着急地喊道, “快上来!多危险啊!”

胡甜也心有余悸:“秦嘉你可别看瞳瞳在这儿就故意逞能啊, 注意安全!”

秦嘉找不到棺材之间的缝隙, 干脆就踩着这一部,去开另一部棺材的盖子。

看见他这个动作明钰更震惊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 隔行如隔山,真到了他这一行,秦嘉也许不如他游刃有余……

不对, 乐瞳和秦嘉是同学的话,他们会不会是差不多的专业?

年轻人假以时日,不一定就比自己在行业里混得差。

严科带着老道士来的时候,就发觉明钰似乎备受打击, 整个人气息都有些消沉。

他可没招人嫌地故意去问人家怎么了, 只是招呼大家:“我师父来了,大家快列队欢迎。”

“少胡闹。”

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严科的不着调, 乐瞳这才把注意力从秦嘉身上转开, 落在严科身边个子不算高的老道士身上。

对方一身简朴的道袍, 花白的头发梳着道士头,用朴素的木簪固定着。

他年纪不小了,但红光满面,道袍下面那双陈旧的鞋子上,对号LOGO极其惹人注意。

“快把礼物拿来吧。”

严科催促明钰,明钰立刻送上滔搏体育的纸袋,拎出来一看,好嘛,AJ……

想到严科说老师父耐克……这还真是耐克啊。

“这事儿不该送礼给我,我也早就不穿这垃圾牌子了。脚上这双是因为还没烂掉,凑合穿着,你不该听严科那小子的去白送钱。”老道士脸上皱纹都不多,背着手拒接礼物,绕到所有人前面对深坑里的小徒弟说,“怎么样,打得开吗?要不要帮忙啊。”

秦嘉头也不回道:“不用,您看着就好,这就开了。”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秦嘉身上,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把棺材钉给都拔掉了。

他一个人,尽管人高马大的,但想要把钉进去多年的棺材钉一根根拔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看那棺材钉的数量,仔细数数,刚好九根,每一根顶端都被泥土污染,陷入棺木的那部分却洁净如新。

没了棺材钉,棺材盖就可以随时打开了,众人不自觉屏息,哪怕现在是白天,也莫名有些天气阴沉的感觉。

得亏这里是清风观,后面就是道观正殿,里面供奉着道教祖师,不然的话,他们还真是心理压力很大,不太敢直面这一面。

哪怕如此,秦嘉真的要开棺的时候,胡甜还是拉着乐瞳躲开了。

“别看了,我心跳得老快了。”

胡甜怕得要死,严科那边却恨不得也跳下深坑,不过他倒是对开棺持有不同意见:“师父,为什么要开棺啊?看这棺材钉应该是咱们观里的东西,您当年既然钉进去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取出来?不怕他们阴魂现身,作乱更凶吗?”

老道士背着手,踩实脚下的土,淡淡说道:“钉子是我的钉的没错,但我自始至终没打开过棺材。当年本来想打开,但千佛寺的老秃驴不让我开,非要保守处理,这才导致今天这么一出儿。现在回想,他和我那时都还是不够自信,才没除根。。”

真自信的话,不会老和尚说一句不打开就不开了。

他是个牛鼻子,倔得很,哪里就那么听对方的话了?

还是不够自信罢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师父别怕,如今我们人多势众,就算他们八个全都现在出来,我们都不用怕!”严科豪迈道,“我去把师兄们都叫出来助威!”

乐瞳也觉得这样很好,人多力量大嘛。

可老道士一吹白花花的胡子,转过来瞪着严科:“叫什么叫,我让他们都下山躲清静去了。”

“?”严科愣住了,“师父?您什么意思?我不是您最爱的徒弟了吗?为什么不让我也躲清静去?”

这事儿明显不是什么好事,能躲开自然是躲开得好,挖完了八部棺出来,老道士就把道观里其他人都赶下山去了。

“你不得给秦嘉打打下手吗?”老道士捻了捻胡须,“我不也在这儿,你怕什么,爱你才让你留下来观摩学习,这是对秦嘉的考验,他自愿接受,你也好好学学,别人想学还没这样实践的机会呢。”

老道士说:“你就当这是大学实践教学。”

“呵呵。”严科假笑了一下,倒也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有点担心,“秦嘉能行吗,他才多大,进门才一年多……”

“他学一年,顶你学十年。”老道士念念有词,“天赋选手,比不了的,懂?”

“懂了。”严科悲痛道,“我是扫把星,怎么敢和天降神星比。”

“乖,这才对,快,去看看你师弟要不要帮忙。”

说完这句话,老道士忽然转向乐瞳,乐瞳本来在揪心地盯着秦嘉,只是分了点耳朵给这边,注意到老道士的视线,她迟疑地转过来,对上的刹那,老道士点了一下头。

“……您好。”乐瞳有些拘束地问好。

老道士笑了,和蔼可亲地说:“好好好,乖女别担心啊,我在这看着他呢,他不会有事儿的,他多历练一些没坏处,对你俩之后要做的事都好。”

……

这明显是什么都知道了的。

作为秦嘉的师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乐瞳明白老人的意思,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有一些当年我都没办法跟祖师爷学到的东西,现在都交给了秦嘉。”老道士走到乐瞳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次就让他尝试一下,眼下的麻烦,是最接近你们要面对的那些麻烦的了。”

乐瞳恍惚了一瞬,心里知道他说得都对。

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是无限的,八部棺的事显然比长命村的情况严重许多,约莫也是他们目前可以找到最接近祝巫族水准的对手了。

乐瞳再次望向棺木,看到秦嘉已经一点点推开了棺材盖。

他自己一个人,也不让严科下去搭手,明钰想下去他也拒绝了,就全程自己一个人。

棺材盖很重,他推得有些吃力,但总会有彻底推开的那一刻。

在棺木中的人即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老道士忽然踩着他的AJ飞了起来!

是的!飞了起来!

一点借力都没有,原地起跳,好像会轻功一样,手里扯着巨大的黑网,从深坑的这一端跳到了另一端!

乐瞳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胡甜也愣住了,明钰脸色也不太好,三人齐齐呆住,倒是严科习以为常地抓着黑网的这一边,帮着老道士用黑网遮住投射下来的阳光。

缓缓把自己惊掉的下巴合上,乐瞳故作镇定地去看黑网笼罩之下的棺木。

打开的棺木并未直接展示里面的死者,而是先看到密密实实的白布。

白布完全罩住了下面的东西,上面用朱砂画下的十字结十分显眼。

乐瞳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十字结,是秦嘉说了她才知道。

“从编制法里的十字结演变出来的一个符号。”秦嘉弯腰研究了一下,“或者说,图腾。”

……

图腾。

乐瞳又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

她觉得自己要是和这群人一样有什么特异功能的话,那必然就是敏锐的第六感。

秦嘉开始拆白布了,他拿着美工刀,对照着类似十字结的图腾将白布划破,扯开,粗鲁地扔到一边。

他温温和和的一个人,粗鲁起来那种反差,有种难言的肆意跌宕之美。

当他将白布全都扯掉之后,深坑岸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棺木里死者的真面目。

白发白眉,双眸紧闭,连眼睫毛都是白色。

他的一切都是沉寂的,被死亡淹没的,唯有毛发异常鲜活,这么多年甚至可能一直在生长,满棺木都是浓密的白发。

人死了这么久,皮肤并未溃烂,只是皱皱巴巴,说句栩栩如生并不为过。

乐瞳毛骨悚然,突然被胡甜抓紧了手臂。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平复和询问,就听到胡甜惊声:“是他!我见过他!”

……??什么??

严科直接“哦豁”出声,秦嘉从深坑里抬起头:“是你见过的那些衣着打扮奇怪的人?”

胡甜面色惨白道:“是……是!有他!他们就是穿这样的衣服……还戴着白色的尖帽子!眼睛都是红色的!”

乐瞳盯着棺木里的死人,对方浓密的白发上面戴着白色的尖帽,更像是披了个带兜帽的斗篷下葬,在腹部交握的手指甲长得出奇,让人不禁想到会用指甲伤人的僵尸。

“日头过来了,快盖上。”

老道士忽然开口,秦嘉动作很快地照办,在黑网都遮不住的日光降临之前,将棺材盖盖了回去。

尽管如此,还是出了意外。

一直平平静静的八部棺木突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好像有谁在棺材盖底下剧烈地拍打盖子,还有指甲在下面挠盖子的声音,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钉着棺材钉的其他七部棺暂时没有被掀开盖子的危险,可被秦嘉拔掉棺材钉的那部就不好说了。

乐瞳心提到了嗓子眼,定睛去看秦嘉,他在努力控制棺材盖,看起来游刃有余,似乎只要熬过这波异动就没事了,虽然没人知道这动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深坑那边的老道士皱着眉,表情倒是颇为冷静,他和秦嘉对视一眼,突然点点头,也就是那个瞬间,秦嘉放开了压着的棺材盖,任由它掀起来,然后在其他三人错愕的注视下,翻身进去了!

“秦嘉!!”

乐瞳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