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北探望张俞声回来,蓝小鹿正在高铁上研究着案件,蒲夏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新闻了吗?”
“什么?”
“看微信,我转你链接了!”
最新体育短讯,在刚刚举行的棒球联赛中,省队王牌投手彭江洋从第三局起出现重大失误,连续爆投,屡屡投出四坏球和触身球送打者上垒,因此不得不被中继投手替换上场。
赛后,有评论员认为,彭江洋患上了投球失忆症。
现在正是彭江洋的黄金时期,只可进不可退,一旦退下来就会立刻被其他人顶上。如果真的换上投球失忆症,将对他投球的自信带来绝顶的打击。很多人就是莫名其妙地患上这样的投球障碍而不得不告别赛场,或者是改换其他位置,能够重新做回投手的人并不容易。
这应当是彭江洋打棒球以来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了。
蓝小鹿突然想起,彭江洋很久之前还就这个话题开过玩笑,没想到这事竟真被他碰上了。
如果只是比赛失误就好了……
蓝小鹿想。
然而,事态没有好转。
在随后的比赛中,彭江洋的状态持续低迷,失去首发位置,只能勉强中继上场,状态十分差劲。
韩唯帮他联系了从美国回来的运动学教授,看看是否有什么科学的办法可以化解投球失忆症。
彭江洋依旧可以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投球时的指尖触感,甚至可以在脑海中具象化出整个投球的动作,但就是投不出球来。
韩唯和蓝小鹿陪着他吃了顿饭,感觉彭江洋的情绪有些好转,他对于棒球有很强烈的执着,他们也相信他有办法跨过这道坎。
离别时,蓝小鹿问彭江洋:“你最近有见到姜思缈吗?她应该也听说了这些事吧,有联系你吗?”
彭江洋低下头:“有打过电话,但是我没接。不想接。”
姜思缈那么优秀,他本就配不上她,现在他更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脸接她的电话?
彭江洋去了那所大学拜访运动学教授。
对方给了他一些建议,听上去简单,但仔细想想似有深意。
他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不紧不慢地朝学校门口走去。
记得上大学时,姜思缈和他离大半个中国,他一到周末就会想方设法跑到她所在的京元,来她的学校看她,她总是显得很不耐烦。
他记得有一年圣诞节,他特意来看她,想给她惊喜。
可是她却去了别的城市演出,就那么错过了。
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命运的暗示,他却一点儿都不懂。
他的脑子里只懂棒球,可如今,他连棒球都没了,他成了废物,连最后一点儿接近姜思缈的资格都没有了。
走到校园门口,天空突然飘落了雪花。
那个圣诞也是这样的,他在校门口等待姜思缈,却只等来了一场落空的大雪。
他伸出手来接住雪花,却停住。
姜思缈正站在不远处,手放在嘴边哈气。
这所大学并不是姜思缈的母校,就算是巧合,也太巧了吧?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看着姜思缈朝他走来。
她笑着推了他一下:“你是故意和我捉迷藏吧,怎么都不接我电话,非要我来这里逮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韩唯告诉我的,他说你只在这里待半天就要走了。那我只好主动来找你了。”
彭江洋别过脸:“你来找我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姜思缈笑笑:“你一直不都是个笑话吗?”
彭江洋握紧拳头,不说话。
“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笑话,它总是突如其来,让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地开心起来。嗯,就是那样的存在吧。”
彭江洋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姜思缈。
姜思缈又推了他一下:“不就是投球失忆症,你怎么就跟这辈子都不过了一样!大阪桐荫高校毕业的藤浪晋太郎,被多家球队选秀第一指名,并且连续四年入选全明星阵容,结果在他最巅峰的时候,患上了投球失忆症,以他150+的球速,不断地砸出触身球和坏球,令他的成绩无限下滑,更是在后来被无限下放到二军,还感染过流行病毒。可是,六年后,他终于克服了投球失忆症,在比赛中以162km/h的直球宣告了自己的复活,从此重回先发阵容。再优秀的投手,都有谷底的时候,难道产生了这些挫折,你就拒绝前进了吗?”
彭江洋吃惊地看着她。
她从不喜欢听他讲棒球的事,他不知道她竟然知道这些事。
姜思缈说:“如果你是因此而放弃的人,那只能说我高看你了。”
彭江洋抬起头,抬了抬棒球帽,说:“怎么可能放弃!我不可能放弃棒球的!”
棒球就是他的生命啊。
姜思缈笑了笑,伸出手来。
“什么?”彭江洋一愣。
“帽子。”姜思缈说。
彭江洋不解地摘下帽子,递给了姜思缈。她从包里拿出一支马克笔,在彭江洋的帽檐内侧写道:绝不可以放弃。J**
她把帽子还给他:“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啊,下雪了,好冷,我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
“走吧,这附近好像有一家还不错的餐馆,我带你过去吃,然后送你去车站。”
“我可以改签的,明天走也行。”
“我拒绝。”
“呜,冷酷的姜思缈又回来了……”
雪花越来越密集,彭江洋把帽子戴在姜思缈的脑袋上,她愣了愣,低头一笑,继续朝前走着。
密集的雪,逐渐遮盖了两人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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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韩唯开车直接从京元市回海北市,他们把恭喜和发财也带上了,一路猫飞狗跳,发财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对什么都很兴奋,屡屡想要跳车。
在车上,蓝小鹿还在接电话,听着是个马上要开庭的案子。
挂了电话,韩唯问:“过年也要开庭?”
“安排到大年初八开庭了,不过不是我的案子,是周晏的,就是我上次去帮忙取证的那个法援。”
“你们好像对这个案子挺上心的。“
“这个案子疑点很多,多个人讨论也是好的。之前我的案子,周晏也经常帮忙。有时候自己的想法难免会固化,多几个人讨论,利于开拓思路。就比如眼下这个案子,有希望给这个孩子做无罪辩护。”
周晏会见过陈道好几次了,起初,陈道什么都不肯说,但周晏反复和他核对卷宗里提及的细节,并且告知他们发现陈道的母亲患有精神病,在有一次周晏无意中提到“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而犯了错,那并不全是你的过错”时,陈道突然放声大哭。
他一直在等待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就在那之后,他终于肯开口了。
原来,陈道的母亲在那天精神失常,她受够了这个折磨人的世界,她决心和自己的儿子一起赴死。她在饭里下了药,陈道吃了饭陷入昏迷后,母亲便打开煤气罐,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陈道醒了。
因为已经吸入一定量的煤气,陈道并没有太多的力气,他想要带着母亲逃跑,没想到母亲竟然持刀阻止他,就在抢夺刀具的过程中,陈道捅死了他的母亲。
陈道一直在思考他杀害母亲的那个瞬间,他不敢确定,自己究竟是过失误杀了母亲,还是为了求生,而在那一刻起了杀心,杀害了母亲。
看着认真分析案情的蓝小鹿,韩唯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适合当律师。”
“什么意思?”
“想要做个好律师,需要一些拧劲儿。”
“……你摆明想揶揄我。”
“我是认真的,太精明的人,可能赚很多钱,但不一定是个好律师。”
“这话倒不假,反正我不想当那种赚很多钱的律师,没什么劲。我只想做好每个交到手里的案子,不一定每个案子都做到完美无瑕,但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看来明年的法律顾问,还可以考虑跟你续签。”
“切,我还不想给你干了呢,你们雨岩台那个项目实在是太累了,你的事业有多成功,我的工作量就有多繁重,你知道我这个月给你们审了多少个合同吗!”
“没办法,只能靠我来补偿你了。”
“肉偿吗?”
“不然呢?”
“那还是给我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