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唯忙伸出手接住豆浆,碰到了蓝小鹿的手,她的手依然热不起来,他便握着她,先是指尖,然后是手指,最后完全地握住了她的手。
蓝小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吊针已经打完拆针头了,韩唯见她醒来,便站起来:“已经结束了,回家吧。”
蓝小鹿站起来,惊讶地说:“现在的药效也太厉害了,我打之前手冷得不行,打完之后手就暖和过来了诶!”
韩唯不知道该说她是笨,还是天真。
两人朝外走,蓝小鹿还在劝韩唯:“你就算在跟韩亚洲置气,至少也回去看看你妈和你姐吧。快三十岁的人了,你也该成熟一点儿了。”
“我爸五十多的人了,你怎么不劝他成熟一点儿?”韩唯反问。
“尊老爱幼懂不懂?”两人往外走,蓝小鹿顺口说,“那你不回家能去哪儿,总不能去我家住吧?”
韩唯没吱声。
蓝小鹿差点儿被门槛绊倒,她瞪着韩唯:“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韩唯掏出车钥匙,给不远处的吉普车解锁,耸耸肩道:“为什么不行?我以前就租你家的房子住,你爸妈也挺喜欢我来着,故地重游不可以?”
“可是……”蓝小鹿的脑瓜突然不够用了,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可又挑不出韩唯的逻辑漏洞,只能懵懵地跟着他上了车,一路开回海盐街1505号。
蓝家爸妈正坐在门厅里,一人一个木盆泡热水脚,看到蓝小鹿和韩唯一前一后走进来,都有些愣住,呆呆地望着两个人。
“叔叔阿姨好!”韩唯率先说。
蓝爸盯着韩唯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蹭”地从洗脚木盆中站了起来,指着韩唯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我一直以为已经死——呜……”蓝夫人按住蓝爸的嘴让他坐下,热情地从木盆里走出来,欢迎道:“哎呀韩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小伙子长这么高了,还这么帅,依旧很有精神啊!看样子也赚了不少钱,也在京元市发展吗?婚娶了没?”
“妈——”蓝小鹿涨红了脸。
被蓝夫人问东问西一大堆,韩唯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回道:“回阿姨,我还没有婚娶。”
蓝夫人看着韩唯的目光变得更加情真意切,虽然嘴上在和蓝小鹿说话,眼睛却一直在韩唯身上,她说:“都说女儿随爹,蓝小鹿你给我争气点儿,争取生个女儿。”
蓝小鹿无语凝噎,她把韩唯往外推了推,其实也并没有多用力,她认为自己可能是生病太虚弱了:“谢谢你把我送回家,赶紧回去吧!”
“急什么啊,大冷天的,先喝杯茶暖和暖和再走。”蓝夫人把韩唯往屋里拉,韩唯很顺从地往里走,装作不在意地说:“听说晚上还要下大雪。”
“是吗?那你更不能走了,路上那么滑,很容易出事故的。我们这边屋子一直没再出租,你今晚正好可以回你高中时住的那一间重温一下。快,小鹿,找被子去!”
蓝小鹿站着不动。
“听见没有?”蓝夫人高声道。
韩唯在旁边比口型:尊老爱幼。
蓝小鹿翻了个白眼,上楼找被子去了。
她一阵翻箱倒柜,只听见客厅阵阵欢声笑语。过了一会儿,客厅没声响了,蓝小鹿从柜子前直起腰,一回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的韩唯,吓得差点儿一头钻进柜子里。她有点儿生气:“你是鬼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韩唯懒洋洋地往前走了走,把手往上伸,说:“阿姨说被子在柜子顶上,怕你够不到,让我来帮忙。”
他往前一靠,把蓝小鹿夹在他和柜子之间。
蓝小鹿看到他下巴上有一些没刮干净的胡茬,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
太近了!
不知为什么,只要韩唯一接近她,就会令她紧张不已。
蓝小鹿想说话,却觉得嗓子眼慌慌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唯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被子从柜顶拿下来,志得意满地往外走。
“喂——”没想到蓝小鹿在背后叫住他。
“怎么?”韩唯回首。
“客户的事情是你帮了忙吧?”那个外企客户本来就是通过海建二局的关系联系上的,客户前后态度千差万别,仔细想想就知道有猫腻。
韩唯耸耸肩,说:“怎么会,我有那么闲?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这都是通过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不管是真是假,走出房间的韩唯听见蓝小鹿在身后喊:“谢谢你了,韩大金光闪闪的帅哥!”
这个称呼听着真顺心,韩唯笑了起来。
不过,当晚还有一点儿小小的插曲。
蓝小鹿奉命给韩唯送暖水袋,一进屋就看到韩唯正在脱衣服,露出一大片腹肌来。蓝小鹿大受刺激,直接把暖水袋扔到韩唯脸上,扭头就跑。
韩唯看着自己十分优秀的腹肌,有些悲伤地想,都这样了蓝小鹿还不开窍,他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
蓝小鹿则做了一晚上噩梦。
她梦到自己被绑在一根石柱子上,众人强迫她看韩唯脱衣服,一个扎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对她恶狠狠地说:“不看韩唯脱衣服的人都是异端!快点儿烧死她!”
蓝小鹿从梦中惊醒,发现现实更糟糕。
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八成是连夜得到了蓝小鹿带男朋友回家过夜这一极具诽谤性质的八卦消息,才一清早就乘坐各类交通工具来到蓝小鹿家,非要一睹这位姑爷的尊容。
大家围着桌子,桌上摆满瓜果,甚至还有可疑的喜糖,韩唯端坐其中,谦逊地和各位大姐们诉衷情。三姑六婆们多年不变,永远喜欢对着帅哥动手动脚,摸来捏去,好似在挑一块有韧劲的豆腐。
蓝小鹿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轰炸,跑到房间里躲着。韩唯上来喊她吃饭,环顾着蓝小鹿的房间,发现这与记忆中的房间如出一辙,十年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蓝小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知道他所想,便说:“爸妈一直帮我留着这些东西。”
墙上的明星海报,书桌前贴的满满的棒球笔记,书柜里连成排的连载漫画,挂在衣柜前的辟邪桃木剑。
韩唯仿佛又回到当年,他从门缝里看到她为了棒球队苦看棒球动画,他却以为她在不务正业,把她臭骂一顿。
那会儿他还轻狂,却渐渐被她打动。
房间里的暖气坏了,蓝小鹿打了个哆嗦。
“我给你拿件衣服。”韩唯走到衣柜前,准备拉开。
“等等,不要打开!”蓝小鹿突然喊道。
为时晚矣,韩唯已然拉开了柜门,立刻有各种杂物从柜子里倾泻出来,还有一个尿壶正好砸在他的脸上。
蓝小鹿讪讪地说:“是我办的案子的物证……”
什么奇怪的案子需要用尿壶做物证!
幸好家里做的饭不够吃,大姑大姨们才放弃对蓝小鹿和韩唯的轰炸。
这本应是一顿愉快的午餐,直到蓝夫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蓝小鹿一口茶水喷出来。
“我、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她磕磕巴巴地辩解。
“没到那种关系?我可是听说了,你在京元市也是和韩唯租住在一起的,用的是超级便宜的水电,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不要占人家的便宜,我从小都是怎么教育你的?”蓝夫人严肃起来。
“那、那是特殊情况……”
韩唯装模作样地替蓝小鹿说话:“阿姨,您别怪她,她只是情难自已。”
“你……”蓝小鹿对韩唯的脸皮无话可说。
吃过饭,蓝爸很自觉地起身洗碗,韩唯很自觉地陪着蓝爸一起洗碗。
蓝小鹿洗了一些水果在客厅里摆盘,蓝夫人在旁边坐下,蓝小鹿警惕起来,正想借故站起,却被蓝夫人牢牢扣住手腕,又给拽回了沙发。
蓝夫人严肃地问:“小鹿,我和你爸一直都很尊重你感情的事儿,也从不多过问,但这些年你好像一直兴趣缺缺的,我们也曾电询过本地的尼姑庵……”
蓝小鹿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妈,你想多了,没那么严重,我不想出家!”
蓝夫人先暗暗松了口气,才说:“那你这也是如花的年纪,身边有韩唯这样优秀的男青年,就不动心?”
听到这里,蓝小鹿有点儿扭捏地低下头,嗫嚅道:“也不是不心动……”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这么好的男人你不下手,周围都是饿狼猛虎,说不定他哪天被哪个女人给咔嚓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蓝夫人看蓝小鹿脸红成番茄,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意,语重心长对她说:“感情这种事,要等,而当它来了,更要抓住机会。记住,幸福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你要排除万难也要紧紧握在手心里,不管那困难是来自外部的困难,还是来自你内心的。”
最后这一句话正好点在了蓝小鹿心上。
曾经,她觉得张俞声因为她蹲在牢里,她就不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永远拼着一口气,永远靠自己殊死搏斗,就是为了在这世界的枪林弹雨中厮杀出一条生路。
她渐渐忘了,人是孤独的,却并非永远孤独。
总会有互相取暖的际遇。
那个记忆中的人重新回到她的生命中,像一把锤子,一点点砸开她牢固的心墙,她也可以再次脆弱,也可以有所依靠。
她的人生早已继续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