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鹿迅速把自己有可能得罪过的仇家回想了一遍，的确没有铁链壮汉这一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谋财还是索命？
壮汉突然往前一扑，蓝小鹿吓得把手捂在眼前，却听见“呜嗷”一声，壮汉从角落里揪出一条黑狗。
原来他手里的铁链是狗绳。
那条狗不算清瘦，至少和小作文一样的体格，却被壮汉轻松地拎起来夹在胳膊肘下。壮汉这下突然咧开嘴，憨厚地笑起来：“我来医院办事，它突然从车上跑了出来，害我找了半天，还好没影响医院的秩序。”
黑狗委屈地嗯哼了一声，蹬了两下前腿。
壮汉看到蓝小鹿依旧警惕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伸出手说：“我从您朋友圈看到过您的照片，才认出来的。我是邱宝斋，许主任把我介绍给您的。”
蓝小鹿这才意识到这位就是许怡介绍给她的从事于殡葬服务业的客户。
他们本来约了过两天见面，没想到在医院偶遇了。
邱宝斋问：“您是来医院看病的？”
“看望病人。您呢？”
“我来考察业务，这里的太平间托管服务快到期了，我想参与竞标。”
小作文问：“什么叫太平间托管服务？”
邱宝斋这才看到一直躲在蓝小鹿身后的小作文，他蹲下身，和蔼地回复：“就是给死人穿衣服、化妆，然后把他们推进一个火炉子里，送他们上路。”
“去哪里的路？”
“有的去天堂，有的去地狱。”
蓝小鹿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小作文倒是不怕邱宝斋，也不怕黑狗，这会儿抛弃了蓝小鹿，粘在邱宝斋身边，想听他讲上天堂和下地狱的故事。
蓝小鹿有点儿担心小作文会增加过于奇怪的知识，在旁边提示：“听着还怪吓人的，有没有温和一点儿的解释？”
小作文说：“不吓人啊，好有趣啊！我想听死人的故事！”
邱宝斋说：“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是连接生死两边的事，更多的是人情冷暖，当然，也会有很奇怪的事儿啦。”又说到了奇怪的事情上面，邱宝斋突然变得神秘兮兮的，“你们知道吗，我还见过明星呢。”
“谁啊？”
“韩战，海北市出身的，现在可火了，我闺女特别喜欢他，有一次他跑到殡仪馆来了。”
蓝小鹿眉头一挑，这个韩战怎么一会儿跑监狱，一会儿跑殡仪馆，他到底有没有在好好**豆？
小作文挺感兴趣：“我知道他呀，我妈妈说过他，说他虽然内心邪恶，但好在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希望正义终将感化他。”
蓝小鹿问：“韩战去殡仪馆做什么？”
“找人。”
“嗯？”
邱宝斋看到对面一大一小都来了兴趣，这会儿也上来讲故事的欲望，把狗换了个胳膊夹着，低声道：“找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
“谁？”
“张荣江。”
蓝小鹿心里“咯噔”一下。
她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
如果说韩战去监狱探望张俞声只是他闲得无聊，那他跑到殡仪馆去找张荣江又是为什么？且不论这个事有多诡异，都足以证明韩战和这件事存在一定的关联。
当年，是她、韩唯和韩战在医院门口目睹张淮山因为过度酗酒而暴毙身亡，在派出所做过笔录，张荣江也找过韩战，但此后，韩战应该已经与此事没有更多的关联了。
“韩战找张荣江做什么？”
找一个死人能有什么事？
蓝小鹿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告解。
他心里一定有一个秘密，而且是和张荣江有关的。
果然，邱宝斋答道：“他想找到张荣江的公墓，说是有事要和他谈谈，反正神神叨叨的。”
“那您告诉他了吗？”
“我查了一下，当年张荣江的确是在我们殡仪馆火化的，后续手续也是在我们这里办的。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告诉他了。”
蓝小鹿略略沉思：“那麻烦您也把公墓地址发我一下吧。”
他们此时一同走出来，这才发现下雪了。
纷扬的雪，无声无息，铺天盖地，世界的声音邈远起来。
有些被吸收，有些被掩盖。
蓝小鹿突然想起，记忆中的某一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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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唯的精神好了一些，正半靠在**用ipad处理工作信息。
门轻轻推开，他以为是蓝小鹿回来了，没有抬头地说：“雨岩台的项目有几份新合同，我给你发过去了，你有空审一下。”
“看来大总裁伤得不严重。”是年轻男性的声音。
韩唯抬起头，走进来的人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韩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韩战。
韩战的贴身生活助理尘尘跟在后面，拎着巨多保健品。
兄弟俩平日里很少见面，此时四目相对，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谁也想不出什么温情的话。
韩战冷哼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塞在衣领上：“是你爸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转达我妈，我妈告诉我家保姆，保姆通知了我助理，让我最好来看看你。”
韩唯回敬：“那就请你告诉你的助理，让她通知保姆，告诉你妈，转达你爸，打电话给我爸，说大可不必。”
两个人正互相较劲儿，门被推开了，蓝小鹿身上卷着风雪，夹着一个保温饭桶冲进来。
她一进来就看到韩氏兄弟这不开心不快乐的会面，知道这两人肯定又斗嘴了。
不过，韩战来得真是时候。
她把保温盒放在韩唯桌子上，叮嘱他趁热吃，她把包顺势扔在旁边，又朝着韩战勾了勾手指，说：“你跟我谈谈。”
韩战不情愿地跟着她走出来，嘀咕：“你倒是挺会使唤人，我现在可是大明星。”
“别做梦了，你顶多算个马上要过气的爱豆，秀人出道即巅峰的话听过没？你离糊也不远了。”蓝小鹿才不给他面子，“我问你，为什么要找张荣江的墓地？”
蓝小鹿如此开门见山，出其不意，让韩战愣住了。
他有些心虚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蓝小鹿伸出两根指头比比自己凶狠的眼神，又比比韩战的眼睛，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荣江的事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和一个死人说？”
韩战看了一眼蓝小鹿，立刻把眼神移开，嘴唇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幸好，他并不喜爱的堂弟韩唯在这时解救了他。
韩唯推开病房的门，晃了晃手里振动的手机：“蓝小鹿，你电话。”
蓝小鹿警告地瞥了一眼韩战，才抽过韩唯手里的手机，走到一旁接了过来。
韩唯看到韩战神色不对，双手搭在胸前，靠着墙问：“你又做什么事惹到她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虽然韩战不敢对蓝小鹿发火，但他对这个堂弟向来凶神恶煞，“如果你当初不惹那个张荣江，后面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破烂事儿！”
“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破烂事？”韩唯皱眉。
韩战突然不说话了。
蓝小鹿打完电话，急匆匆地走过来：“我要回一趟海北市。”
“什么事？”两个男人同时问道，齐盯着蓝小鹿。
蓝小鹿没想到两人反应这么一致，顿了一下，才对韩战说：“关你屁事。”又对韩唯说，“张俞声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一下，你在这边好好养伤。”
“张俞声怎么了？”韩唯刚问出口，蓝小鹿却已经转身回病房拿起自己的包，匆匆离开了。
她走得很急，韩唯没能追上。
天色暗了，门外是风雪。她并不强壮，几乎是一下子就消失在夜雪之中。
韩唯这才意识到，她总是习惯一个人。
哪怕是被风雪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