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不记得了。

少年时期的每个夏天,明明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可工作之后却慢慢倦怠了,成年人的世界被各种事情拉扯着,逐渐分不清去年夏天和今年夏天,究竟有什么不同。

蓝小鹿从梦中醒来,空气中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燥热,略显昏暗的房间里,隐约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

她双手叠在胸前,看着光线里飞舞的灰尘,不知第多少次开始回想蒲夏说过的话。

她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一跃而起,跳到桌子前,抽出一张纸,列起清单来。

喜欢韩唯的点:

长得帅(勉强承认)。

打球好。

……

蓝小鹿卡住了。

她苦思冥想了几分钟,放弃,转而写讨厌韩唯的点:

毒舌吐槽,喜欢损人!

没有爱心,恨不得让她天天加班。

为人心机老辣,总喜欢算计别人。

缺乏共情能力,爱惹她生气。

干了坏事之后总爱推脱责任,比如诬陷内衣是发财偷来的!

过于自恋,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别人夸可以,自己夸就过于纳西索斯了。

从国外回来后变得很挑食,不爱吃的东西太多了,牛排如果不是七分熟,一口都不吃!抹茶拿铁如果不是30度的水温,一口都不喝!

……

内衣到底是谁的啊,为什么不解释!

一张纸都已经写满了,蓝小鹿依旧文思泉涌,素材越来越丰富。

蒲夏一定在逗她,一提到韩唯,优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缺点却立刻能写出一个充满**的战斗檄文的长度来,她这么喜欢身为甲方的他,是想自虐?

设置好时间的闹钟响了起来,又是一个思索失败的早晨。

蓝小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初秋的早晨,天空微微的阴沉,云遮蔽着天空,空气却很凉爽,让人想起山里半明半暗的早晨,念早课的孩子从落满水珠的草叶间穿行。

楼下传来发财的叫声。

韩唯刚晨跑回来,在院子里拉伸。他听见声响便抬起头来,蓝小鹿正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窗前,头发凌乱地抠着眼屎。

他抬起一只手打招呼:“早啊——”

蓝小鹿停了几秒,猛地拉上窗帘,回身一头栽倒在**,用被子蒙住自己,打着滚哀嚎起来。

可恶,怎么会被韩唯看到自己这副没洗脸没刷牙还在抠眼屎的鬼样子!

韩唯有些不解地问正饶有兴趣地在厨房做饭的苏丹尼:“她怎么了?”

“少女的怀秋心情罢了。”

他把做好的饭盛进碟子里。

韩唯看着桌子上那一摊又一摊黑糊糊的东西,直白地说:“我觉得你真的不太适合下厨。”

苏丹尼:“至少比总是想尽办法逃脱洗碗值日的人要好。”

16岁时总是以训练为由不洗碗的韩唯:“……”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蓝小鹿下来后看到苏丹尼做的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尸体”,自然又痛斥苏丹尼浪费粮食。她下厨很快做好了早餐,早上时间是最紧张的,她的高效自然又显现出来,不一会儿便做好了四人份的早餐。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另外三个人正坐在那儿激烈地讨论着。

“肯定是诺亚奥特曼最厉害啊,毕竟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奥特曼!”

“嘁,年纪大就了不起?迪迦奥特曼是最强的好吧,不接受解释。”

“你们把拥有奥特心脏的泰罗奥特曼放在哪了?礼貌吗?”

三个加起来快90岁的人了,竟然对谁是最强的奥特曼吵了起来。

蓝小鹿坐下,生无可恋地喝牛奶,吃煎蛋。

她这是在开幼稚园吗?

他们偏偏还要拉蓝小鹿进话题:“你觉得呢,谁最厉害?”

面对三个人期待的目光。

蓝小鹿:“我觉得哥斯拉最厉害,远古泰坦巨兽王者,高119.8米,体重99634吨,关键是绿色环保,以辐射为食,辐射越强,战斗力越高,你说厉不厉害?”

“……”

话题完美终结。

吃过早饭,韩唯和蓝小鹿都上班去了,蓝小鹿的车还在店里维修,她最近都蹭韩唯的车上班,反正是甲方自愿提供的福利。

见两个人都走了,苏丹尼推了推还在研究谁是最强奥特曼的左南五:“老左,别整那些没用的了,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

“没忘,不就是凑成韩唯和蓝小鹿吗?别说我们手里还有蒲夏锦囊了,我自己都想了好几条。”

“说来听听。”

左南五掰着指头数起来:“把他们在厕所里关一夜,厨房里关一夜,天台上关一夜,卧室里关一夜。”

“……”苏丹尼制止他,“算了,我们还是看锦囊吧。”

蓝小鹿在冥思苦想。

她想起她和韩唯带着小作文去游乐园时,牵手时突然激动和紧张的心情。

朱朱看着蓝小鹿手里的纸:“不就是一个开庭通知书,有什么玄机?你都盯着看了好几分钟了。”

蓝小鹿盯着开庭时间,问:“朱朱,你说,喜欢一个男人的具体表现是什么?”

朱朱听到这句话,眼神一亮,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喜气洋洋地说:“看来你终于想开了,也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其实测试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最简单了,如果你放空自己之后,发现脑海已经被他占据,说明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韩唯一直在给她发各种合同让她审,她经常在内心骂他,这也算吗?

“是哪个男人,能让咱们小鹿姐也动心了?”朱朱打趣着,“至少也得是韩总那种级别的吧。”

见她插科打诨,蓝小鹿脸都红了,忙说:“不说了,我要看案子了。”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搞得跟初恋似的。哇,不是吧,小鹿姐,难道真的是你初恋?那对方呢,也是初恋吗?应该不会吧!你一定要提防,现在很多男人可会伪装了,你一定要搞清楚他有没有结婚,性取向是否正常。越是光鲜亮丽的成功男人,就越容易有不为人知的可怕往事!现实毕竟不是玛丽苏小说……”

初恋……这个词对于蓝小鹿来说过于陌生。

这些年,她也曾遇到过苦苦追求她的男生,上大学时,有个中文系的男生曾经每周给她写一首情诗,大学毕业时结集出版,诗集的名字就叫做《鹿望》,扉页上打着“致我最遥远的女孩”。听说那男生在毕业聚餐上大哭一场,并烧了那本书,作为这场没有终局的爱情的潦草收尾。

但蓝小鹿的心思从来不在这里。

那个时候,她沉迷学习,不是在去上专业课的路上,就是在去图书馆自习的路上,并且在大三暑假顺利通过法考,拿到了资格证。从那之后她一直在律所实习,在学校和律所之间奔波。

她每个月会抽两天从京元返回海北市,去监狱看望张俞声,向他汇报自己近期的生活、学习,顺便聊聊外面的世界。

在其他人享乐甚至挥霍那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青春时日时,蓝小鹿却在把自己掰开了用。她的时间不是向前延伸的,而是一种不断压缩的倒计时,她必须争分夺秒让自己强大起来,去对抗一种看上去很虚无的东西——九年前那个让自己感到愤怒的、痛恨的、绝望的世界。

还记得上大学时,室友分享了一个心理测试,其中有一道题目是“你最依赖和信任的人是谁”,有的人写了爸妈,有的人写了男朋友,蓝小鹿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我自己”。

她在不知不觉中封闭了自己的世界,旧世界的人没有走出去,新世界的人也无法走进来。

等她晃过神来,青春已经过去了大半,她也变成了一个偶尔会被人叫“阿姨”的人,可是有关感情的那张答卷上,却依旧是空白。

经过朱朱的提醒,她才终于正视起了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再一次测试她,让她填下依赖和信任的人,她还会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吗?

她好像变成了一片羽毛,被这饱满的情绪托举起来,轻飘飘地起飞,无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