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心痛
沈经纶失神地看着烈日下光秃秃的花田,林曦言娇软的声音似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扎入他的心口。?如果她还活着,她依旧是他的妻子。她对他的温存体贴源自爱情,还是妻子的本分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爱她。
恍惚中,他突然想到何欢刚刚对他说过的话,她会尽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但争取的前提是“值得”与否。她说,吕八娘不值得挽回婚事,因为她的未婚夫人品有问题。
这几句话像魔咒一般,一直在沈经纶脑海中盘旋不去。接下去他应该怎么做?
“大爷!”袁鹏匆匆赶至凉棚,回头环顾四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沈经纶摇头,“巡逻值夜的人都重新安排了吗?”
“是的,大爷。”袁鹏点头,“回城的马车也已经准备妥当。”
“今晚在庄子上住一晚。”
袁鹏微微一愣。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今晚回蓟州,明天一早得赶去陵城。他想要提醒沈经纶,却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点头应下。
沈家的庄子内,何欢并不知道沈经纶已经对她的态度起了疑心。她以为他必定去见儿子了,遂决定先去探望吕八娘。
庄子另一头的厢房外,何欢隐约听到女人的说话声。她沿着回廊往吕八娘的房间走去,就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在廊下玩耍。小丫鬟眼生得很,不是沈家的丫鬟,也不是庄子上的人。她轻轻蹙眉。
“何小姐。”小丫鬟上前向何欢行礼。
听到这称呼。何欢问:“你是吕小姐新买的丫鬟?”
“是。”小丫鬟脆生生地回答:“奴婢名唤晚秋。小姐前两天才把奴婢们买下。”
何欢点点头,心中暗忖:她竟然还有心思挑选丫鬟。她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晚秋,只见她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清秀灵动,说话行礼进退得宜,不见半点畏缩,显然受过极严格的训练。
何欢刚想问她,吕八娘在哪个牙行买下她。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走出屋子,对着她屈膝行礼,自称早春,也是吕八娘新买的丫鬟。
何欢不得不承认,吕八娘极会挑选丫鬟。早春长得不算漂亮,但看起来干干净净,十分端正干练,说话也中气十足。
何欢深深看了她一眼,举步走入屋子,就见吕八娘已经站起身等候她。低声与她打招呼。何欢回了一礼,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庄子里的生活无人做伴。”她扶着吕八娘坐下,注意到她走路一瘸一拐,猜想应该是她昨天受了伤。
吕八娘勉强笑了笑,低着头问:“大表哥都告诉你了吧?他送我来庄子里小住,就是想请你开导我吧?”
吕八娘脸上的妆太厚,何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眼角低垂,眼眶微红。她劝道:“表姐夫的确说了你退婚的事。不过我对他说,退婚了也好。你别怪我说句老实话,女人嫁人,就是想找一个能护着自己的相公。当初,你家遭了如此大的变故,他家却假装不知,只怕成亲了,他也未必会顾念妻子及岳父母一家。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现在早作打算。”
听到这话,吕八娘抬起眼睑,诧异地看一眼何欢,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事情尚有转寰的余地,或者对我说,等我替父亲、母亲守完孝,就没有人记得退亲的事,到时自然会有好姻缘。”
“其实我正要说这话呢!”何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一句,接着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说,这个世上,没什么比保重身体更重要。我想,表姐夫把你送来庄子,主要目的是希望你能好好调养身体。你二哥在危急时刻救了你,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而不是终日以泪洗面。我这话听起来像是场面话,却也是最实质的。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道理我都懂。”吕八娘擦了擦眼角,“可是我心里难受。”
何欢叹了一口气,又劝了她两句。
吕八娘连连点头,很快止了眼泪。何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正想起身告辞,忽听吕八娘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大表哥是否告之何小姐,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何欢不喜欢这样的吞吞吐吐,但考虑到自己和吕八娘还有半个月的相处时间,她客气地请她直说无妨。
吕八娘擦干脸上的泪痕,斟酌着说:“我知道何二小姐一家已经长房分家独过,我只是想说,我在前天才听大表哥说,何二小姐与我家的一位堂叔走得极近。”
何欢这才想起,她与大韩氏来到庄子那天,何欣去了陵城吕家。早前她急着下山,原因之一也是想弄清楚,何欣到底想干什么。先前被谢三一打岔,她居然彻底忘了这事。
当下,她问吕八娘:“不知道二妹与你家堂叔……”
“其实也没什么。”吕八娘轻轻笑了笑,“整件事终究是因我而起。昨天我赶着回陵城,就是想当众说一句,何二小姐忠贞又有情有义,但父亲母亲与二哥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耽误她一辈子,所以我代表家父家母正式与她解除婚约。”
何欢听着这话,心中颇不是滋味。本来吕八娘这般处理,好过他们捅出吕家早就与何欣解除约一事,毕竟这样也算保全了何欣的名声之余,又能打消她的念头。可是吕八娘偏偏又说,她是因为这事才急着赶回陵城。这是要她对吕八娘路遇强盗的事心生愧疚,还是想要她承下这个人情?
何欢不想怀着恶意揣测吕八娘,不过她也坚决不愿把何欣的事惹上身,只是客气地说,吕八娘心地善良,但路遇强盗谁也不想,希望她能在庄子安心养伤云云。
吕八娘同样客气地说,她只是替自己做过的错事做补救。
何欢笑了笑,推说是何欣太执着。话毕,两人皆无话可说。何欢见状,正想起身告辞,就隐隐约约听到晚秋在廊下对早春说,吕八娘的堂叔堂婶来了。
一听这话,何欢与吕八娘同时站起身,吕八娘招了晚秋进屋回话。据晚秋汇报,吕八娘的堂叔堂婶本是去蓟州沈家的,得知他们来了庄子,这才改道而来。因沈经纶不在庄子上,他们正由丝竹招呼。
何欢确认何欣并不在马车上,辞别吕八娘回到自己的屋子,心中对沈经纶不在庄子上的事颇为奇怪。她去了大韩氏的屋子,却发现她压根不知道沈经纶来了庄子,而沈经纶也没去探望儿子。
这一刻,何欢的第一反应,沈经纶是不是发现了谢三,去山洞找他了。若沈经纶一早知道谢三藏身山洞,那么他们早前的对话,就是他在试探她。
何欢怀着惴惴不安之心前去二门,就听两个陌生的声音叫嚷,他们是来探望侄女的,沈经纶没道理避而不见又拦着他们。
何欢不明白吕八娘为何不见他们,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插手,只是遣了白芍去打探,沈经纶是否去了海边的散步,却得知他并未从大门离开。
沈家的庄子一共有三个门,大门通向海边及蓟州,后门后面是一条小溪,若沈经纶在小溪边散步,这会儿一定已经得了消息赶来。眼下唯一的可能性,他是从侧门离开的。沈经纶不可能去采摘瓜果蔬菜,那么他极有可能去了凉棚。
何欢莫名,顾不得仔细思量原因,只是一边赶往侧门,一边努力回忆谢三有没有在凉棚内留下蛛丝马迹。
不多会儿,当她走出侧门,就见沈经纶远远朝她走来。她停下了脚步。
沈经纶同样看到了何欢,他亦停下了脚步。
林曦言高挑修长,何欢娇小纤细,她们的身形没有半点相似,但沈经纶看着她,仿佛看到林曦言正等着他,他的心狠狠一揪,再也迈不开步子,仿佛他再上前一步,门口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
曾经,林曦言也总是这样等着他,在二门口,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在花园的凉亭内。她永远对他笑脸相迎,她永远把他周围的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她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可以陪他抚琴听曲,也可以与他谈诗论画。她是完美无缺的妻子,他却不满她仅仅只是扮演妻子的角色,心中暗暗埋怨她不够爱他。
她死了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爱她,与她爱不爱他没有关系。
何欢不明白沈经纶为何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盯着她看。难道他在凉亭内发现了什么,等着我上前解释?
何欢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出嗓子口了。一旦沈经纶发现她欺骗了他,恐怕她这辈子都成不了沈念曦的母亲。
何欢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朝沈经纶看去。她举步朝沈经纶走去,默默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她只能面对现实。
沈经纶依旧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何欢走向自己。刺目的阳光晒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慢慢的,他竟然觉得是林曦言正一步一步走向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