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天聪二年九月,癸亥,皇太极率领八旗大军与各路大军会合,共征察哈尔。丙寅,到达辽阳。敖汉、奈曼、喀尔喀、札鲁特、喀喇沁诸贝勒、台吉都率兵前来会合。

己巳,大军入驻绰洛郭尔。甲戌,皇太极宴请诸位辈勒台吉,但是科尔沁诸位贝勒却无一人前来。待土谢图汗奥巴、哈谈巴图鲁、满硃习礼如约到了之后,提出先进军察哈尔,再合军一处。皇太极大怒,惹的奥巴率兵回归科尔沁。

满硃习礼及台吉巴敦献上所捕获的俘虏,皇太极赐满硃习礼为达尔汉巴图鲁,巴敦为达尔汉卓礼克图,以厚礼相待。

冬十月辛卯,皇太极率军返回辽阳。壬寅,还师沈阳。后以刘兴怍诈死逃回大明为由,将其年迈老母及妻子下狱。

大雪覆盖了整个沈阳城,那孤寂的城池也难掩城内的喜色。

与多尔衮的婚期将近,心里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不仅要紧张以后要如何跟乌尔赫尼相处,还要担忧日后要娶回来的其他福晋。越是这么想,每日的心情就愈发的不振,不思饮食。

因为婚礼,我不得不再次住进汗王宫,与布木布泰朝夕相对。不过她现在一门心思在她的孩子身上,所以对于我跟多尔衮的婚事她也就不闻不问了。

女真人的婚礼分为三天,头一天是“响棚”,第二天是“亮轿”,第三天才是成亲。女真人的婚俗是在晚上迎亲,要在第二日清晨赶回即可,而且婚俗对迎亲队伍的人数也是相当有要求的,迎亲去的人是单数,回来的时候是双数。

由于我的婚礼,又到了年下,所以整个汗王宫这两日都异常忙碌。

傍晚时,哲哲携呼吉雅过来了,为我梳头。哲哲穿着紫红色的袍子,梳着的把字头上簪着金丝边的牡丹花,雍容华贵。镜子里,哲哲面含笑意的看着我,认认真真的为我梳头。

哲哲为我盘着头发,为我戴上发冠呆呆的看着我:“看着这样的你,我突然想到了布木布泰的姐姐哈日珠拉,如果她还活着,说不定早就做额吉了……可惜了……你跟哈日珠拉长的可真像啊。”

哈日珠拉?既然是布木布泰的姐姐,那我也应该见过才对,为什么我没见过呢……更没有听说过?镜子里哲哲的表情格外的奇怪,像是在缅怀谁,又想是想到了什么……

夜是如此的寒冷与寂静,精奇嬷嬷与伺候着的包衣奴才们却一刻也不敢停歇,一直忙碌着。直到包衣奴才来报,说是墨尔根代青已至大清门外时,这西屋便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查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我端端的坐着,头上盖着的大红色喜帕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也只能看见她们忙碌的脚步。

或许是因为哲哲的话,这一刻我的心情特别的沉重,大婚的日子就在眼前,我却变得犹豫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格格,迎婚的喜车到了,奴才背您出去。”迎亲的喜娘在我面前蹲身行礼,待我点头时,才将我背到她的背上。

喜娘的背不宽,却很结实,她背的也格外的小心,一步一个脚印,走的特别的稳。去哲哲屋里拜别了哲哲与皇太极,这才往外面走去。随着离喜车越来越近,我心跳的声音也特别的大,似乎那颗心脏随时会从嘴里蹦达出来一般。

脑子里不断的涌现出这些年与多尔衮相识相处的情形,似乎那些事就在昨天发生,然而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他一身狼狈出现在西河牧场之时,没有刻意,只是天意……

喜车在阿济格的府门前停下,因为我的哥哥远在科尔沁,所以就提出来这换骄时,以阿济格为我兄长,将我抱上花轿。

花轿到达贝勒府前,已是清晨,花轿落地,花炮在耳畔响起,多的是众人恭贺的声音,然而久等都不见人来掀轿帘。正在纳闷之时,却听见咻的一声,箭稳稳的落在轿门口,惊的我差点在轿子里站了起来。随后,又有两支箭落下,这时才有人来掀轿帘,迎新娘下轿。

大手伸到我的面前,只听见那手的主人低语:“把手给我。”我心中暗喜,说不出的感觉,颤巍巍的将手伸了出去,多尔衮抓住我的手,是那样温暖。

“手心怎么这样凉?冷着了?”他拉着我的手,轻语。我抿唇不语,这手心凉是因为我紧张,仅此而已。

红地毡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府内,两旁皆是家族亲眷与道喜的人,我的眼神一直瞟着脚底下,跟着他的脚步,踏着红地毡进门。跨过火盆,喜娘便在一旁高声说着吉祥话,惹得众人一阵喝彩,这声喝彩,却叫我的心不自觉的提到了嗓子眼,走路时也分外小心。

正院中面北处摆着天地桌,上面搁着红烛与香炉,由证婚人出声,让新人在天地桌前三叩首,拜天地。

“夫妻对拜。”证婚人刚刚出声,便被多尔衮打断:

“慢!”

众人一阵唏嘘,就连我也不明其意,在这个时候婚礼打断,是个不好的兆头,多尔衮怎么能打断呢,我暗自捏紧手中握着的红绸,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我与乌伦珠的婚事是由大汗促成,我父母仙逝,大汗是君是兄,今日成婚,势必要拜他一拜。”多尔衮见众人唏嘘,忙开口解释道,这时众人才有回过神来,一面称赞皇太极英明神武,一面称赞多尔衮知恩图报,一改当时的唏嘘场景。

我心里此时才能明白多尔衮此时的用意吧,他在这样的日子里对皇太极感恩戴德,无疑是让皇太极对他放心,让皇太极知道他没有任何反叛之心。然而我却知道,他的心里并不是已经放下了仇恨,因为他说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入洞房。

踩着延伸入后院的红地毡,一步步走的极其稳当,因为我知道这踩着的不是红毯,而是另一段人生,一段将我与多尔衮绑在一起的人生,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跨过洞房前的马鞍,随着喜娘的吉祥话,一步步走上台阶,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随行的人送上弓箭,多尔衮用弓箭将我的红盖头挑起,那瞬间我顿时就感觉眼前一片光明,这碍事的玩意儿总算从头上拿下来了,总算可以让我好好看着这个娶我的男人了。

那俊逸的少年,眉宇间尽是喜气,那熠熠目光让我心里格外的温暖。他身上的喜服衬托了他的挺拔的身姿。因为挑开了盖头,我这才看清楚周围的人。

乌尔赫尼没有出现,多铎一直躲在贺喜的人群中,呆呆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什么……那年秋天的一幕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他哭着说要娶我,我还许诺等他长大……

对于多铎,我只能是有负于他的。

多尔衮牵着我的手走到屋内,刚进门,族里的亲人们朝我们身上抛洒着五谷杂粮,取意为:人寿年丰。随后布置好的暖阁内的**坐下,床铺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喜娘们随即上前将我们两个人的袍子角叠在一起,后将喜酒端上来,放到我们的面前。

“这是我们女真人自己酿的酒,烈的很,你敢喝么?”多尔衮端着我的酒杯,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我端起酒杯,从他的手腕子绕过来,直剌剌的看着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相视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甜。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我的婚礼,所以这火辣辣的烈酒也就变得格外的清甜。看着微笑着的多尔衮,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暖暖的。

随后喜娘们又端来了合喜面,子孙饽饽。多尔衮将子孙饽饽夹起来放到我的面前,示意我张嘴,我看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人,一时间脸红的不知道该不该张嘴了,即便他疼我,可是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好听啊……

“啊……”多尔衮再次示意我张嘴时,我才将嘴张开,咬了他送上来的饽饽。不过细细拒绝的时候却发现那皮和馅儿都还是半生不熟的,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我张嘴就将那半生不熟的饽饽吐到地上:

“这怎么吃嘛。”

“生不生?”一旁的喜娘张嘴问道。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还不熟,当然生了。”此言一出,我才发现一旁多尔衮脸上的笑意,从未见过他的眼睛还能拥有这么幸福的目光,不过再看着喜娘那略带深意的微笑和满屋人表情的时候,我的脸霎那间又如同火烧一般,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

“要生啊,就多生几个。”多尔衮拥着我,捏着我的鼻头。此时如同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屋内所有的人都唱起了歌:

“美丽的姑娘啊,今日成婚了,羞红了脸哟,等人疼,神明保佑啊,一直到白首。”

傍晚时,外头飘起了雪花,然而即便是这严酷的天气,依旧阻挡不住这贝勒府内洋溢的喜气。即使隔着几道墙,我都能听见外头的喧嚣声,杯碗相撞的声音,大声说话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嫂子……”

我在暖阁内坐着的时候,忽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多了些许的悲鸣,当我细听时却又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嫂子……嫂子……”

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是多铎,他的声音跟外头热闹喧嚣的气氛全然不符,所以这一刻我的心揪到了一起,刚要张嘴叫他,却听见外头传来了阿济格的声音,问多铎是不是喝多了,随后便是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但不知是为何,那几声嫂子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怎么都散不开,怎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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